他聽見某處傳來小小的抽噎聲,像是在哭泣。

雖然很微弱,但確實是輕輕的哭泣聲。扇子顫抖起來。楸瑛能夠感受的到那聲音裡的疲憊,痛楚和悲傷。想起過去,她雖然義無反顧的勇往直前,卻已然感覺不到希望。她的心已經太疲憊,步步緊逼的感覺讓她想要尖叫嘶吼。現在,她就要要消失了。雖然接受了這個結果,仍希望能再等等,就再多給她一些時間。

因為,她可以再做點什麼。

“──珠翠小姐!”

他叫的聲音太大,才發現這是來這裡以後第一次用自己的聲音大聲叫她。這讓他覺得有些後悔。

如果他叫的是她的名字就好了,即使沒有用也沒關係。

喊聲歸於寂靜。

停頓了一會,恍若短短一瞬又彷彿一輩子那麼長,楸瑛感覺就像被扔到了哪裡。

腰間的“干將”已經震動的更厲害了。即使是楸瑛也能看出這裡潛伏著的黑暗與到百間迴廊完全不同。他覺得那就好像在他被扔的瞬間聽到的一個聲音。這種溶化般濃稠的黑暗令人非常不愉快,感覺就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從身體的每個毛孔往裡鑽。有一種憎恨和壓抑的感覺,讓人難以呼吸,他感覺到一陣彷彿貧血般不舒服的眩暈,耳邊嗡嗡作響。身上直冒冷汗。

她居然在這樣一個地方。待了這麼久。

他擺出一副防衛的姿態跳起,先開始尋找珠翠。這個空間大的讓他想到了玉座之間,浸染在一種有著奇異美感的暗淡的藍光裡,珠翠就在最中心的位置,像一個被撕過的花一樣癱在那裡,旁邊有一個高大的男人。他正默默地凝視著珠翠,然後,用一種與週圍環境不符的優雅姿態拔出劍。他的目標是那個纖細的脖頸。他是要砍下她的頭。

楸瑛跑過去,還有有十步左右的距離。

楸瑛立刻縮短步伐,這種步法他很少使用,即使是面對迅的時候。

他知道腰間的“干將”正在發熱。

但楸瑛決定忽略掉它。他有一種感覺,當他拔出了它,即使是面對珠翠以外的人,有些什麼就會結束。他拔出那把熟悉的“花菖蒲”劍,衝到兩人之間,擋住了那個男人砍下的劍,並反擊回去。

那個男人並沒有表現出訝異,只是輕輕地皺了皺眉。他的反應有點像一個因為被闖入者打斷了表演而生氣的孩子。

楸瑛繼續攻擊,他的劍術令人眼花繚亂,眨眼之間,他就讓那個男人從珠翠身邊退離。對他來說,能接下楸瑛的劍就說明劍術不錯了,但是他的技巧卻不如楸瑛的,力量僅與靜蘭相當。雖然他確實夠強,但是,當楸瑛認真的時候,他就完全比不上了。這個男人好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的臉越來越陰沉,虛晃一下,他拉開了自己和楸瑛的距離。

楸瑛也暫時收回了劍,最後,直打量著這個男人的臉。他比楸瑛老一些。他覺得他不像“暗殺傀儡”,但不知怎麼他覺得他也不是縹家的人。他有一雙像貓一樣的眼睛,一頭柔順的長卷發,優雅漂亮的臉孔,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頹廢無精打采的感覺。(可惡的茶某,氣死我了。)

他以前從沒見過這個男人。但是,他也覺得他的長相很像某些他認識的人。

“……你有非常棒的身手,藍楸瑛,很厲害。我很欣賞你。”

瑠花稍微降下來一點。她注視著這個男人,嘴唇放鬆,露出一個高貴的笑容。不是譏諷的或類似的笑,讓人忍不住惡意的猜想她為何盛怒之中仍能笑的這麼迷人。

“……我就猜的到是你回來,但是你卻比珠翠晚?你是一個非常謹慎的謀略家。藍楸瑛,現在馬上砍下他的頭。有了這個,我一半的問題就解決了。”

“啊?!”

那個男人依次看過珠翠,楸瑛和瑠花,突然他的表情變了。

他瞇起了貓樣的眼睛,咧嘴笑了笑。

“妳說的可挺卑鄙的,我根本贏不了藍楸瑛。真糟糕,那我要回去了。”

這是這個男人說的第一句話。

拋下這句話,這個男人突然轉身然後消失了,就像熔入了這個藍色黑暗中。他離開的身影太模糊,楸瑛無法看出他是使用了符咒或是那裡有一條路。

瑠花咂咂舌頭。

“……沒有用,至少我能確認。用這個……我就能搞清楚。”

楸瑛並有沒問這個或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她大概不會告訴他。

“……謝謝妳帶我到這裡……然後?”

楸瑛再次轉身面對瑠花,背對著珠翠,好像在保護著她。

瑠花並沒有在看楸瑛,而是看著他身後一動不動的珠翠,冷冷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然而,她也好像是在靜靜的觀察她。

“……我也已經為了你使用了過多的能量。時間到了……藍楸瑛,給你一個建議,別試圖帶回珠翠,你應該馬上用“干將”殺了她。”

“什麼……”

“珠翠在這種情況下,遲早會被某些邪惡的東西控制。縹家的女人製作的容器很厲害,通常一些只能駐進死人的東西現在卻可以在她還活著的時候進入她。她的生命力會從內部被消耗掉,到那時,她會殺死身邊的人,無論是誰,然後吃掉他們……殺了她吧。”

說完,瑠花像一縷煙霧消失了。

現在週圍沒有其他的人,這裡又回到了那種近乎恐怖的寂靜中,楸瑛轉身面對珠翠。當他支撐起被扔在那裡,如撕壞的花朵般的珠翠時,她的手滑了下來,就像那些玩偶。她的心跳還在,而且,雖然體溫很低,但至少還在。他用手帕擦拭掉她臉上的髒污,順沿她額頭上的頭髮,然後把手放在她冰涼的鵝蛋型臉頰上,輕輕地搖了搖她。

“……珠翠大人……我來找妳了,請醒過來吧。”

當他將她小小的頭抱在胸口喃喃地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睜開了。

當楸瑛低頭看向她時,他的表情扭曲了。她的眼睛異常緩慢的眨著。

那曾經經常遠遠注視著的眼神不在了。

她再也看不進任何東西了,儘管其它所有的都沒有變。

“珠翠小姐……”

不需要瑠花來告訴他,他也知道即使珠翠正陷入睡眠中,她失去的不僅僅是意識。在他聽到那聲聲抽泣時,他就知道了。

楸瑛的臉依偎在珠翠小小的頭上,臉皺了起來。

當他抱緊她像破碎的花一樣的身體時,淚水流了下來。

他沒能趕上,過去到現在總是如此。

“我們一起回去吧,珠翠小姐……然後,我們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珠翠的眼睛像娃娃一樣眨動著──然後,突然變了。

她的眼睛像蛇的虹膜一樣,發出紅色的光。“干將”開始變的暖和,發出光芒。

隨著一聲不像人類發出的尖叫,珠翠用一種大的不可思議的力量推開楸瑛,然後跑開。

同時,她拔出了“花菖蒲”劍。

楸瑛向後一跳,想起之前瑠花說過的──她會被一些不好的東西支配。

“干將”發出熱量仿佛正等著被拔出來。

一把除魔的劍。如果他拔出它來,很可能最後它會親自殺死珠翠。珠翠已經拿著他的另一把劍,“花菖蒲”劍。

他看見珠翠眨了眨眼,可能是無意識地,一行眼淚從她的眼睛裡滑了下來。

那一瞬間,楸瑛既沒有離開也沒有試圖壓制住她。

在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劉輝的臉。可能僅僅就在他想起國王的那一瞬間,他潛意識裡認為他應該行動,雖然他並不想這麼做,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他的身體不加思索的進行了防衛,並倒了下去。他盡力沒有做出防衛的姿勢。

珠翠向他逼近,並且毫不猶豫地將劍刺向他。

(我很遺憾,尊敬的陛下……)

儘管如此,也只有如此。

劍刺下,發出一聲鈍響。

……楸瑛眨眨眼,看向珠翠。

劍尖僅僅刺在了他肩膀上一點的地上。

珠翠就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她的長髮垂了下來,柔柔的落在楸瑛的胸膛上。楸瑛用手指卷起一綹她的頭髮,輕輕地拉了拉。

“……珠翠小姐?”

珠翠的眼神立刻劇烈地動搖了。

當眼淚滑落的時候,珠翠直接看向楸瑛。

“……為什麼不阻止?”

在那時,楸瑛感覺就好像被雷擊中了一樣。─ ─會是嗎?

楸瑛伸出兩隻手,輕撫珠翠的臉頰,然後把她拉向自己。當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時,發現在裡面看不出任何情緒,空洞的眼神,充滿了孤獨。楸瑛一直在追尋這雙眼眸,卻沒有意識到。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於是楸瑛說了一些雖然有點蠢,有點花言巧語──但絕對真誠的肺腑之言。

“……因為對我來說,無條件謙讓一個哭泣的女人是一個不能動搖的原則,即使我會因此喪命。”

珠翠鬆開了握著“花菖蒲”劍柄的手。

楸瑛閉上眼,等待珠翠的巴掌打下來,然後,臉頰上發出小小的一個聲音,他確實被打了,但是卻是溫和的一掌。

“……接下來,我要再打你一巴掌……你根本沒有意識到什麼是“花”(花菖蒲)……陛下不會再次哭泣嗎?……但是……謝謝你……嗯……嗯……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楸瑛笑了,溫柔地抱住了珠翠,珠翠沒有反抗。他覺得這會有用。他用手指拭去他的淚水,用魅惑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

“……是的,什麼都行。你要問什麼?”

“……你有……食物和水嗎?”

珠翠的肚子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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