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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麗甦醒過來,她看到的是從沒見過的天花板裝飾。

“您醒過來了嗎?”

突然感覺到羽令尹探視的目光,秀麗眼睛瞪大。

“羽羽大人.....這裡是......?”

“這裡是仙洞省。是葵長官和璃櫻大人將紅御史送到這裡來的。”

“葵長官和璃櫻──清雅!!”

秀麗臉色大變,飛身起來。

“清雅!!清雅呢!?”

他並無大礙,請您不要擔心。“

“騙人!“

這確實是謊言。因為他明明奄奄一息了。

“是真的。這不是在安慰妳,過一會兒妳可以自己去看,總之是活下來了。”

秀麗循聲抬頭,看見縹璃櫻一手拿著碗正往屋裡走。

“璃櫻......‘總之是活下來了’,果然是快、快、快要死了嗎!?”

“還活著。”

璃櫻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很困惑,困惑該如何向秀麗解釋清楚。

“......過一會兒自己去確認吧。妳這傢伙也是一直沉睡著,還是擔心一下妳自己吧。”

璃櫻輕輕把手伸向秀麗的額頭,秀麗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自己身體的低溫,不由自主地立刻縮回來。可是,秀麗發現璃櫻的手掌和自己的額頭溫度相近,於是眼睛瞪大,感覺自己的臉和額頭黏糊糊的。

真暖和啊......

“看來是累積大量的疲勞,雖然沒經妳同意,我還是調幾副藥,身體現在怎麼樣了?”

聽到這麼一說,秀麗感到在沉睡過之後,身體變得輕快多了。以前不知具體在哪總能感到身體的奇怪感覺也一點不剩的全消失了。

“看來是藥起作用。您真是睡了很好的一覺。”

“‘睡了一覺’,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睡得很熟。因為需要和御史台提前聯絡所以記得很清楚。”

秀麗感覺自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什麼呀。)

看來真的只是疲勞累積過多。想起來那天晚上考慮著奇怪事情的自己真像傻瓜一樣。

再加上清雅不管怎樣總之還是活著──璃櫻也不是那種會說謊話安慰人的人──秀麗感覺安心許多。

“璃櫻!”

秀麗從床上飛身起來撲向璃櫻,嗖的抱住他。

“謝謝,把我帶到羽羽大人這裡。”

面對秀麗快要將自己撲到的這股勁頭,璃櫻急忙一面不讓手中的碗掉落一面接住秀麗。

“好不容易煎的藥弄灑怎麼辦!”

“是!對不起!無論多苦我都會好好喝下去!!”

秀麗試探著輕輕將自己的額頭貼向璃櫻的臉,感覺反倒是璃櫻的溫度較低,於是更加放心了。

“.....哎呀,璃櫻君也感冒了?怎麼連耳根都紅了呢?”

“.....我說妳啊!”

璃櫻回頭看向羽羽大人,雖然他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在臉上悠閒自得,璃櫻還能看出來濃密的鬍子下羽羽大人是在竊笑。璃櫻使勁地搓著自己漲紅的臉。

“好了,快點喝藥!現在只是藥起作用,但妳的身體還沒有真正復原。”

“是嗎?好──嗯.....真──難喝......”

“不要抱怨。那是因為用了很多高價的藥草。”

秀麗並非開玩笑,藥難喝得連舌頭都快要麻痺了。不過比起再被奇怪的不安感折磨,還是喝下這難喝得要死的苦藥為妙。下定決心之後,秀麗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下去。

“真難喝。嗯.....璃櫻也做過醫生的進修嗎?”

“占卜師和醫生只有一線之隔。縹家便是這樣的存在。”

秀麗捏著鼻子等著藥味散盡,璃櫻將藥碗收拾起來。

“......妳,打算嫁給王嗎?”

秀麗看著璃櫻。雖然這樣的傳聞不久前就已聽說。

“......這樣的話,從仙洞省令君璃櫻口中說出就說明已經並不是單純的謠言了呢。”

“──”

秀麗注視著自己的雙手。

無論何時,把劉輝逼向困境的,都是他自己。違背法令,任性反使自己深受其害。在那之後,不管怎樣努力都顯得毫無說服力。

──秀麗其實也明白劉輝得出的結論。可以說現在情況已經到非那麼做不可的地步了。直到那時為止,只要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還什麼都不知道呢。所以現在還不能向璃櫻做出回答。”

璃櫻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最後只說了一句“這樣啊”。

“說起來,為什麼璃櫻和葵長官一起來的呢?”

“咦?葵皇毅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我.....是羽羽莫名其妙地預感到那邊會出現不詳所以才來。”

璃櫻說出的理由十分隨意,可秀麗卻輕輕一句“這樣啊”就輕易地接受了。

“總覺得,只要是璃櫻說出來的,無論多麼不可思議都可以接受呢。儘管那總像個謎一般。”

就這樣,秀麗回到御史台。

“.....怎麼樣?紅秀麗的身體......”

“正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

羽羽用滿是皺紋的手將著已全然變白的鬍子。

“和杜影月有什麼不同?”

“仙人們一般‘死’後會借用身體。恐怕杜影月大人就是如此。身體已經死去,仙人們只要不離開其肉體,任你使用什麼樣的手段對付他,都不能使其‘死’去吧。”

璃櫻點頭。這一點在虎林郡璃櫻也親眼目睹。往“漣”裡釘子也好,將雙腳砍下也好,致命的失血量也好,杜影月都不會“死”。即使像“活著一樣”擁有睡眠或者心臟跳動,但由於原本的身體已經死去,在這基礎上也不會死第二次。這是判斷“仙人”的最簡單的方法。

“但是......我覺得好像秀麗大人在身體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入了仙籍。”

“就是說,秀麗的身體還‘活著’......是這麼回事嗎?”

“是的。雖然說好像‘活得’很辛苦......”

“羽羽,既然還活著,那麼和杜影月不同的紅秀麗就會‘死’吧?”

“......正是如此。已經是很危險的狀態了......秀麗大人身體內的仙幾乎已經將施在身體上的封印完全解開了。直到有一些小小的契機輕而易舉地將仙力解放出來為止,在活動著。而且看起來,為了保護秀麗殿下,仙的護衛......操縱著雨的雨師已經進入秀麗大人的體內。”

璃櫻想起那場非同尋常的雷雨。雖然說是“無能”吧,但可能是身上流淌著縹家之血的緣故,全身都起雞皮疙瘩。而且在仙洞省保管的所有神具都像是呼應般發出共鳴,讓人覺得閉鎖不開的仙洞宮要大開宮門一樣。用作占卜用具的道具一齊筆直地指向同一方向──秀麗的方位。

“在九彩江的時候,為了保身,似乎也借助雨師的力量。不久之前也是如此......在貴陽使用法術的話,對普通的術者來說是可以致命的負擔......但是我認為那天秀麗大人為了救陸御史使用相當大的力量,於是身體突然發生變化。”

通向非人的變化。就像從坡上跌落下來一般,通向“死亡”。

“.....用藥的話,能堅持到何時?”

“不清楚啊。連能不能挺過來年春天都不確定啊.....”

“紅秀麗”就這樣死了的話,沉睡的“薔薇姬”就會蘇醒。

不久前伯母大人想要“紅秀麗”的身體,父親察覺到只要靜靜地等待“薔薇姬”就會蘇醒過來,於是決定採取觀望的態度。原來是這麼回事。

現在能確定的,就是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那個女人的生命就會像沙子一般流失殆盡,僅此而已。

面對獨自一人現身的秀麗,皇毅單刀直入地問道:

“去看過清雅了嗎?”

“是的。”

“這是機密。前幾日醒來的事,就算對浪燕青也不要說。妳和清雅這幾天要在我的指示下單獨行動。”

秀麗也沒有異議。雖然也有不想讓人擔心的因素在裡面,但如果對燕青說他一定會來保護我的。不過,燕青自己也在調查著什麼,所以秀麗也不想妨礙他,更重要的是,清雅的事情絕對不能被別人知道。

總之還活著。璃櫻的話是事實。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妳一個人,行嗎?紅秀麗。”

“我會去做的。”

淡淡的語調簡短的回答。雖然她能強忍著清雅的事是可以理解的,能從這樣一個感情豐富的小姑娘的口中聽到彷彿切斷所有感情的聲音,皇毅做夢都沒有想到。一旦成為現實反倒像做噩夢一般,沒有現實感。

(噩夢,嗎.....)

說起噩夢來,並非只此一個。想起清雅,皇毅輕輕地皺眉。在中央的御史並非只有清雅和秀麗。考慮到清雅的現狀以及秀麗是紅氏一族的族人,應該將秀麗調離。這一次的話,即使是這個小姑娘也不會有所抱怨吧。

但是從皇毅口中說出的卻是完全相反的話。

“我了解了。試試看吧。直到事情結束前都要隱瞞清雅的事。無論如何妳都要做出在清雅的指揮下行動的樣子。清雅是不是擔當御史關係重大。”

秀麗僵硬地點頭,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

這時燕青正移步走向冗官室。冗官室裡正傳來久違的鼎沸人聲。

注意到燕青的風叔牙面向椅子回頭說:

“燕青?太慢了!給你,蘇芳寫給你的文,應該說,是文書?雖然有點過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多謝了。“

燕青接過叔牙從懷中取出的文書卷,沒有半點驚訝的神色。實際上像今天這樣和叔牙之間傳換文書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藍州歸來的船上,蘇芳對燕青說:

“我離開之後,讓一個叫風叔牙的傢伙負責聯絡,有什麼事就和他說。他說我的兄弟們。我有什麼事也會經過他來聯絡。那傢伙看起來很輕浮但絕對守信。雖然看上去不怎麼樣,但其實很講義氣。”

蘇芳看人很準。燕青打開文書之前瞄向風叔牙。他看上去確實“很輕浮”的樣子,不過,二十多歲的人怎麼能顯得老氣橫秋呢。吊兒郎當的傢伙,這是和平的標志,因此燕青反倒是很喜歡這樣的。大體上來說,像燕青之前認識的茶州州牧那樣外表看起來瀟灑的人反倒是內心最骯髒的。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耳朵上耳環直晃,但是這樣守信的叔牙更為正經。一次都沒有偷看過書簡。

“說起來,聽說大家從老家往常平倉送米之類的?真是幫了大忙。”

“沒事沒事,我們這些下級貴族回老家就跟地主差不多,米啊,麥子啊之類的像山一樣多,舊的吃不完也賣不完,雖然價錢便宜但是只要賺點錢,父母就很高興。這點事能幫上小秀麗的忙的話,完全不要緊!”

“可真是幫了大忙啊!”

確實如此。實際上,原冗官們從老家陸陸續續送來的量完全不輸貴族派,一點一點地送往黑州和白州的常平倉。

“喂,我說你啊,讓蘇芳調查什麼?”

“一點小事。啊,我讀文書期間,你們稍稍吃一點小姐親手做的點心也沒關係的。”

“喔,那就不客氣了。”

“給我客氣點!每一樣都留一個!餃子要留兩個,那是我最愛吃的!”

“真小氣啊!”

雖然抱怨著,但是還是不吃兩個以上,這一點燕青也很欣賞。

叔牙狼吞虎咽一點都不客氣地吃著東西,看著開始讀公文的燕青。

“.....那個,為什麼要瞞著小秀麗呢?”

“那邊也有她自己要忙的事。不用擔心,等調查結束會好好告訴她的。”

聽了這話,叔牙明顯地鬆一口氣,臉上露出放心的表情。看來,他是在擔心燕青是不是瞞著秀麗做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真是個不錯的傢伙。

“喂,你對小姐這麼講義氣是因為得到她在官場上的支援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兄弟們蘇芳家也得到過幫助,還有以前也有很多。”

叔牙環視冗官室一圈,在這個屋子裡還真是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什麼都不做最輕鬆,玩一玩也很快樂,之所以無論做什麼都會馬上厭倦,大概是因為大腦的某處曾經認為這樣的自己是不被世界需要的人吧。無論做什麼,最後總會消失得不留任何痕蹟。自己的手中什麼也沒有留下。一點確確實實的東西也沒有。

但是現在,即使被罵也好,忙得沒有時間玩也好,卻有一種在逐漸積累著什麼的感覺。

“我......不喜歡做壞事,即使是很小的那種心裡也會不舒服。不過,我也不是什麼正義英雄,所以無法阻止欺凌新科進士的事,面對就在面前被隨意扔掉的垃圾都在想著怎麼辦啊,最後也沒有檢起來。結果就這樣吊兒郎當地到現在。”

燕青微微一笑。

“那麼,你喜歡看著小姐吧?這樣就好了吧。”

“喜歡。雖然蘇芳曾說我太幼稚......可我就是喜歡看,畢竟,她對於我這樣的人也不曾磨磨蹭蹭地找藉口搪塞,而是真心對待啊。”

雖然聽起來像是誰都可以做到的事,其實並非如此。正因為把心裡想著正確的事做出來了,叔牙才喜歡看著秀麗。

“我雖然不能做同樣的事,但還是想幫忙盡一份微薄之力。”

盡管和什麼也不做整日玩耍的日子比起來緊迫一點,但是每一天都在積累著樂趣。

燕青破顏一笑。秀麗並沒有改變什麼,但是看著秀麗的人卻都在一點點發生變化,燕青感覺這水波的其中一紋正在自己的眼前。

“對了,小秀麗其實是紅家的直系長女,最近盛傳她要成為王的妃子而授命辭去工作,真的嗎?”

“不知道啊,是紅家的直系長千金沒錯,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叔牙一下子生起氣來。

“幹嗎這麼冷淡啊!”

“為什麼要生氣呢?”

“不只是我,冗官們大家都很生氣,對不對!?”

話才說出口,圍在周圍的聽得津津有味的冗官們紛紛議論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王就太過分了!”

“是啊,結果就是隨心所欲地利用小秀麗嘛。麻煩事都推給人家,週遭起點議論就讓人家退官還要人家做老婆,他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傢伙啊!”

“這個,雖說他就是王。但要是這樣的話,一開始就別讓人家當官啊,自己讓人家做官,時機不好又讓人家不做,完全把小秀麗當工具用嘛!倒不是對王有什麼意見,可這樣給人的印象相當差啊。”

“我也不是太喜歡,總是反覆無常,沒有信用。”

燕青皺眉,真是意想不到的反應啊。

“喂,到此為止吧。小姐能當上官吏還不是託王的福。”

“可是,結果不做官還不一樣。”

“沒什麼好可是的。聽著,如果小姐真的嫁給王,那麼因為你們這些話而臉上無光的正是小姐,不許再說王的壞話。”

雖然還有抱怨,但最後總算是形成勉勉強強答應的氛圍。

“喂,叔牙,有這樣想法的傢伙多嗎?”

“總能聽說呢。不光是我們,還有御史大夫見到的上司之類的。”

“......是這樣啊。”

認同秀麗的能力和實力的官吏增加起來反倒起反作用,這可真是一種諷刺。

對於作為官吏的她認不認可的兩派紛爭持續到現在,無論是否將秀麗納入後宮,對王的責難都只會加強不會減弱。

數日後的一天,秀麗趕往清雅的御史室。這段時間以來,這已經成了每日必做的事。

冒冒失失地,趁著沒人來就進屋子。這個比秀麗的房間大三倍的屋子,依然被積成小山的資料佔據著。以前還能從中看到一絲縫隙,現在一點也看不見了。能一個人自由自在地使用這麼大的房間和這麼龐大的資料的御史,除了那個傲慢不遜的人以外再無他人。

秀麗擅自推開門進入裡面的休息室,以前她也曾照看過因發燒而病倒的清雅,而現在,清雅正躺在同一張床上,臉色像紙片一般蒼白。

秀麗將手放在清雅的胸前。雖然心跳很微弱,但確實在跳動。秀麗鬆一口氣。

“‘鳳麟’是誰,你應該有線索吧?”

秀麗小聲嘟噥著。沒有回應。

──如果是能事先預測到吏部尚書更迭的對手的話,肯定是大官級別。即使秀麗到最後關頭也沒有想到清雅要更迭吏部尚書。而且這個人還知曉紅家的“鳳麟”,肯定是為數不多的高官家族成員。或者是原本的高官家族成員。

(葵長官。) 很有可能。如果想要削弱紅藍兩家的力量,這實在是一個高招。

“......當然了,你肯定也猜測得到吧,清雅。快起來啊,笨蛋!呆子,還裝睡。”

即使使勁捏住清雅的鼻子,他也還是不醒來,一直睡著。

冰涼的身體,好像正在冬眠一樣。

“你將百合叔母作為人質的辦法起非常大的作用喔。貴陽的紅氏一族陸陸續續地拋棄自己的資產,向朝廷請願。說什麼一定請將叔母釋放之類的。因為百合叔母人在御史台,我這裡每天都有很多請願書呢。讓我去說服葵長官。最後怎麼了?葵長官的性格你也知道的吧,死咬住直到紅州的經濟封鎖解開為止一點也不鬆口。啊,確實如此呢。哈哈,這全是你這家伙的手段哦。真是太好了呢。嗯。”

說著,秀麗輕叩一下清雅的額頭。

“順便說一句,你討厭的女人如你所願立刻就被辭官哦。不能親眼看見真是遺憾啊。”

發洩完之後,眼淚似乎要湧上來。即使清雅不醒過來,在清雅面前哭這件事也是死也不願意做的。秀麗像餓著肚子的熊一樣走來走去,沒有注意到這時清雅的指尖輕微顫動。

(......那個兇手。)

反覆思考許多遍,應該不會錯,就是“牢中的幽靈”。被誰豢養的兇手。

(聯繫起來了,果然在什麼地方有聯繫......)

襲擊他們是在出紅家之後。

(是從叔母大人那裡聽說的“鳳麟”?)

如果這樣的話,果然“鳳麟”的真面目對對手來說是不願意被發現的。

(如果“鳳麟”就是葵長官的話......)

那是冒牌的。葵皇毅是原紫門四家出身,這應該沒有問題。但並不是紅門姬家的。

貴族派的大官,身份不明的實際上有一個人:凌晏樹。

(總算明白葵長官說不要扯上關係的原因。)

他的姓氏變換過幾次。正確地說他在繼承做為養子入門的貴族的財產和特權之後,每一個他做為養子入門的家族都只剩下他一個而滅亡,他則更換門庭繼續生存下去。簡直就像他將那些家族滅亡一般。但是能顯示他和家族滅亡有關的證據卻從未有過。凌家是他最後一個入門的家族,現在也已經幾近滅絕。知道這些事,秀麗背上頓生一股涼氣。而且他真正的出身誰也不知道。

──對於世所罕見的惡徒雲集的姬一族來說,像他這樣合適的人可能再也沒有了。

(但是如果是想要財產和特權的話,待在姬一族內不就可以了。)

姬家是紅家首屈一指的名門。如果晏樹真是姬家的人的話,應該也沒必要輾轉各家貴族從零開始搜集財產和特權。總覺得哪裡不對。不能完全對上。

(果然,還是只有去紅州調查一番才行。)

要集中精神思考問題,這裡再合適不過了。在清雅面前不能放鬆,雖然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但秀麗想盡可能將想法成型。

在自己還能為劉輝工作的期間裡。

“沒有證據啊......”

連是不是冒牌的,在那之後都完全無法聯繫起來。現在,明明就在同一座城裡,可無論怎麼探尋,都如同用手抓雲一樣,毫無進展。

想起來,秀麗一直帶著“清雅在做什麼,在想什麼”這種思考方式四處奔走。現在清雅不在了.就馬上變成這樣,真是太沒出息了。

“你那聰明的頭腦也借給我用一下啊。”

即使用力扯著清稚的頭髮,他也仍如“清雅棉被”一般溫順。現在無論是踢還是打都可以隨心所欲,但是秀麗只是扯他的頭髮就“饒”了他。

這次就饒了你。

“快點醒來啊......”

秀麗鼻酸,眼看就要哭出來,她急忙回轉身。

這時,她的袖子被什麼東西扯住。

“?”

在她轉身回頭看的同時.手腕像被枷鎖銬住一樣被緊緊抓住。

清雅的雙眸像追著小蒼蠅一樣看著秀麗。

“.....在別人的床前......囉嗦的,很煩啊妳......”

“......清雅......”

“喂,妳居然對著救命恩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且說的是工作上的內容,直是個沒有女人味的傢伙。”

秀麗強忍著奔湧欲出的淚水,看著那隻抓著自己的手。

“......總比哭好吧。”

清雅輕輕聳肩,收回雙手,似乎連話都懶得說。

“......清雅......”

秀麗為了該說什麼而考慮良久,結果說出來的卻是有點文不對題。

“有什麼想吃的嗎?”

“那之後過幾天了?”

“十天左右。已經秋天了喔。”

“什麼叫‘秋天了喔’,我可不想和妳閒扯,應該還有別的該說的吧。”

秀麗手中的梨子正一個個變成兔子的形狀,但秀麗自己好像都沒有注意到。看起來是相當的心神不定。變成小兔子形狀是因為我還活著而暗自高興嗎?太容易猜透。

不過,清雅還是滿腹疑惑。

“那麼,為什麼我還活著?”

“誰知道......”

對於秀麗這不著邊際的回答,清雅氣得太陽穴直冒青筋。

“少開玩笑了。什麼叫誰知道?不是很奇怪嗎?被刺十天後,致命傷逐漸開始痊愈,這樣的事可能嗎!”

清雅起身後,最先確認的就是傷口,基本已經痊癒,連繃帶都可以拆下。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秀麗噗地勉強笑一聲。

“那個葵長官都吃了一驚哦。”

“當事者的我更吃驚。給我簡單易懂地解釋一下,那之後究竟怎麼了。”

面對氣勢洶洶的清雅,秀麗轉過頭。其實她也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真的也不明白怎麼回事。那之後我也突然暈過去。”

“在那種情況下,哪有一起暈過去的傢伙啊!?"

“要、要、要你管!我也不是想暈過去才暈過去的。只是突然下起雨,可能是因為寒冷的關係,產生與在雪山上遇難時一樣的倦意......”

“我以前還不覺得,原來妳是這麼個笨蛋啊。”

即使是秀麗也無法反駁,她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

秀麗只記得在那之後,直到在將天翻過來一樣的暴雨中抱著清雅的那一段,那之後的就......那之後的事就像粘貼畫一樣互相搭配不上。

等回過神來葵長官正站在眼前,自己放心地哭出來,之後記憶就中斷了。

將秀麗和清雅帶回來的好像是璃櫻和葵長官,這一段也模模糊糊記不太清。是騎馬回來的還是坐馬車回來的也記不清楚。

奇怪。為什麼葵長官會出現在那種地方?簡直像忍者一樣。

“......葵長官不知什麼時候就出現在眼前了,為什麼呢?"

“嗯。”

“咦?你怎麼不吃驚啊?”

清雅一副稀奇的樣子玩弄著插上牙簽的小兔子形狀的梨。可能是覺得吃了有點可惜,但是轉念想到還有很多就開始從容不迫地張口大嚼。

比起蘋果,清雅更喜歡酸甜多汁的梨。總之,現在口渴了。

“葵長官給每一位御史都安排護衛,如果發生什麼事就立刻飛奔過來和到葵長官那報告。”

“護衛!?根本沒有飛奔過來嘛!”

“那些傢伙可能也在什麼地方被攔住吧。在那之後,要是沒有再多逃一點或者多忍耐一會兒,他們可能就跟上來了。畢竟,他們是精銳中的精銳嘛。”

如果不是這樣,清雅也不會有隻身戰鬥的想法。雖然受點小傷是免不了的,但沒想到會為了掩護秀麗而受到致命傷,這實在是大失策。

(雖然還活著......)

沒想到葵長官會那麼快親自到場。

(可能對皇毅來說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失策吧。)

清雅瞇著眼睛吃著梨。小兔子形狀的梨太可愛了以至於讓他猶豫是不是要連耳朵一起吃掉。

“算了。不管怎麼說總算還活著。肯定是發生什麼奇蹟,接下來就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等體力恢復就和從前一樣了。”

“......你那種大咧咧的性格我可真是打心眼裡羨慕......還有呢?“

“什麼嘛,還有什麼嗎?”

“還有吧。似乎某人還沒向救命恩人道謝吧。”

秀麗不經意地呆住了。

“嗯,嗯,道謝可不是強制的。”

“妳把人的性命當什麼了。餵我吃妳的那盤葡萄。”

“葡萄之類的你自己能吃吧!?明明一個人在那大口大口地吃著梨。”

“因為我累了。‘有什麼想吃的?’說這話的不知是誰啊?”

秀麗狠狠咬緊牙,使勁往下摘大粒的葡萄。

“......看來我從此以後得被你拿著救命恩人這個擋箭牌死賴皮地說教了。好啊清雅,你就不能說點‘我沒事,不用放在心上。’之類的話嗎......”

“哈?說什麼傻話。都快死了怎麼可能不在意。誰都要去抓人的弱點嘛。給我好好剝葡萄皮,籽也要去掉。”

“哼!被妳救真是一輩子的失敗!!”
即便如此,秀麗還是一邊認認真真地剝皮去籽一邊將反覆練習要在清雅醒來時說的話嘟嘟囔囔地說了出來:

“......謝謝你.救了我。對不起。”

聽到這曬乾的青菜一樣軟綿無力的聲音,清雅瞄了秀麗一眼。

“不要在意。”

“你是誰啊,我好像聽到什麼奇怪的話了!?”

“是啊,我是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依我的性格肯定是理所當然地收下這份謝意。”

清雅抓過秀麗的手碗,將秀麗手中的葡萄一舔而過,順便也舔流到指尖上的汁。

“呀!幹幹幹什麼!”

秀麗想要逃走,沒想到被他以病人不應有的力量拉回到床上,臉上泛著打心眼裡溢出的壞笑,清雅簡直和以前一樣。

“直截了當地用身體來償還吧。”

“我明白了!只是一天的話,想讓我當侍女什麼的就隨你的便吧!”

“還人情還講價,真是有氣魄。也罷,就讓妳講一回吧。話說回來,就因為妳那糟糕透頂的演技才落到這般地步,我一定要讓妳好好練習一下。閉上眼睛!”

“你說什麼啊!?和那個沒關係吧!!”

“切”,清雅不耐煩地咂嘴。

“就是讓妳用這個扯平的意思,被妳一輩子道謝可就麻煩死了。把妳最討厭的謝意拿掉的話,那種感覺也會沒有了吧。”

還是毫無變化、不帶一點溫柔的冰冷眼神和聲音。也不像是在取笑。

“這樣就扯平了的意思。”

除此以外什麼都不是。絕對不想感到內疚。

讓你再也不想道歉.這就是典型的清雅風格的怪論。但這確實是在很了解秀麗性格基礎上的“交易”。

清雅已經不再聽取秀麗的想法,強硬地拉過秀麗,嘲笑道:

“只是在演技上的一次交易而已,別當真啊!”

秀麗的頭髮後部被輕輕地拽住,她不由得仰起頭,感覺到髮簪掉落到地上。

臉上掠過清雅冰涼的手指.為了防止她逃走,身體也被清雅抱緊了。秀麗下定決心閉上眼睛。這次之後絕饒不了你......

清雅的頭髮輕輕地落在秀麗的額頭上。鼻尖從臉頰掠過,嘴唇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就在這時,清雅像是有所猶像一般停下了。

“?”

秀麗微微睜開眼的瞬間,後腦勺被砰地彈一下。

“好痛!幹什麼啊,你這混蛋!’

“哼,妳笨啊,還真閉上眼,有本大爺特意陪妳練習的道理嗎。”

秀麗真是怒火中燒。這人怎麼這樣!

“誰也沒求你,是你自作主張的吧!”

“看妳擺出那樣一副傻樣的份上。這就算清了。不要讓我再看見那張鬱悶的臉。別在這磨磨蹭蹭了,快回去工作!我的工作要是因為妳而評價降低看妳怎麼辦,那時候可就真要踢掉妳了啊。”

被這個人救了真是一生的失策。秀麗無法再抱有任何歉意。

“讓我在這磨磨蹭蹭的又是誰啊!乖乖睡覺去吧!”

“喂!”

“什麼嘛!!”

“去保管證據的保管庫,重新調查一下楨蘇芳的事。”

秀麗飛似的離開之後.清雅把玩起小兔子形狀的梨。其實他本不打算向秀麗說的,但是既然已經關係到身家性命,他也不想再沉默了。

(既然是那個女人,說了這些,接下來她自己也能找到吧。)

但是要輕易找到“那個人”還是有點不太可能。因為對方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

“順便說一句,你討厭的女人如你所願立刻就被辭官哦。不能親眼看見真是遺憾啊。”

只要想想現在的王和紅家,就很容易推測出那個女人會以怎樣的形式被退官。

清雅從容不迫地吃著“小兔子”。

在這辭官的話,那個女人一定可以撿回一條命吧。乖乖待在後宮,應該不會惹來殺身之禍。如果不死心的持續追查下去,尋到“那個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清雅知道,“那個人”是不擇手段的。正因為這樣,皇毅和晏樹才會專門做出讓她進入後宮這一選擇。

對清雅來說,這多少算是有些無聊的話題,只是又回到原點而已,不過,只要恢復平靜就好。

(那個女人做王妃?真是愚蠢!)

讓她成為一個單純的女人,有什麼意思嗎?與在清雅面前乖乖閉上眼睛的女人相比,瞪大眼睛怒髮衝冠的她更有女人味。但是王所愛的“紅貴妃”和清雅中意的女人肯定是不同的。清雅對於“紅貴妃”之類的毫無興趣。一旦她進入後宮,清雅就決定把她從腦中抹去。

清雅看著被“謎一般的奇蹟”治好的傷口。如果說有什麼殘留下的,恐怕只有這個傷口了吧。

雖說隨意的輕咬不會留下傷痕,但是這個傷卻確實地留下了。

(只能看作是喪心病狂了。)

我在想什麼呢。不過,如果是含有“真相”的傷痕的話,留下也未嘗不可。

我可受不了和那個女人逢場作戲嘴唇相接。

不是真心的話,有何價值。

.....遠處傳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清雅立刻猜到發出聲音人是誰。那是可以隨意進入清雅的御史室的人為數不多,他就是其中一個。

果然,預料中的人物出現了。

清雅抱怨幾句。這種程度的抱怨是可以諒解的。

“我可差一點就沒命了啊──指使兇手的人,是你吧。不要在我注意到的瞬間就馬上派兇手過來啊。我又不是頭腦僵硬的紅秀麗,如果再爭取點時間的話可以和我說,我也會有所考慮的啊。”

對方笑了笑,似乎表示肯定。

清雅心中四散各處的拼圖,基本上連在一起。





他正是這一次的幕後主使──“鳳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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