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恢復原狀。
要不是子美喝過的空茶碗還留著的話,簡直就像做了場白日夢一樣。
「到、到底是誰啊?那個無禮的傢伙!」
一看見床,黎深就打從心底生起氣來。
總愛多說一句話是皇毅的壞習慣。
「好像是御史吧。算了啦,你沒起到護衛的作用,這也是事實啊。」
「是、是你自己把我趕到一邊去的吧!」
「嗯…也是啦。因為你是個礙事鬼嘛。」
黎深有生以來,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直言不諱地說成是礙事鬼過。
「但是,你這回可真的是很老實,完全沒添麻煩呢。 『做得很好』,我應該要這麼說吧。」
悠舜重新泡了一杯柚子茶,端到黎深面前。
「來,請喝吧。」
黎深感到十分疑惑。
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都一直被悠舜置之不理,這時反倒嚇一跳。
「幹、幹嘛?你有什麼企圖?」
「一杯柚子茶而已,能有什麼企圖?這是謝禮。你不想喝的話我就自己喝囉?」
「啊、等一下!不要自作主張!」
看來似乎只要做了件好事,就能從對方那邊得到『謝禮』的樣子。
悠舜不自覺的徹底無視策略,就在這個時候自動開花結果了。
但是,黎深仍舊感到十分煩躁。
為什麼他就沒辦法替悠舜做件像樣的事情呢?
這真的很讓人生氣。
「……你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哪種話?」
「你說想殺你的話就動手對吧?」
其實子美說的話是事實。
黎深雖然也曾學過防身術,但累積許多實戰經驗的子美仍舊佔上風。
要是那個無禮的傢伙沒出現的話,悠舜是必死無疑的。
「嗯……因為是正面對決嘛。而且我覺得只需要犧牲一隻手的話,給他也無妨啊。」
「別說蠢話!你的手要是沒了,我不就喝不到你親手泡的柚子茶了嗎!」
黎深一邊勃然大怒, 一邊把悠舜專程『替他泡的』(這點很重要)柚子茶給一口氣喝光, 稍微平靜下來。
「……子美他…到底是什麼?」
「是『第九十八個幽靈』喔。」
「所以說,那是什麼?」
子美行動中不協調的地方,黎深也察覺到,所謂藥是麻藥的事情,他也知道。
但總覺得那些症狀和麻藥中毒不太一樣。
悠舜嘆了一口氣,怔怔地望著窗外的積雪。
「是後遺症……從漫長而悲慘的戰爭中存活下來的士兵們的。」
「戰爭?」
黎深露出不在意的表情。
對他而言,是不會去關心遠在自己出生前所發生的戰爭的,就算相隔只有幾十年也一樣。
那是無論哪個時代都會被視而不見──不對,是予以抹殺的病症。
「因為戰時與和平日子間巨大的落差,精神上無法適應,導致心靈在漫長而悲慘的戰爭中所遭受的傷害,逐漸無法承受而浮現出來……正因為原本是個正常的人,所以反倒會變得異常。 只知道作戰的他們,在和平的世界中純粹是個累贅罷了。 因為所有人都不關心他們的處境,使他們對自己的異常感到膽怯,若不為了得到藥物而繼續出手,就無法生存下去……」
明明拼了命去作戰,好不容易才存活下來,但到頭來領悟到的卻是──和平的世界無法容許他們過正常的生活,無論哪裡都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於是,心靈和身體的齒輪,就這麼一點一滴地脫節了。
「即使過了數十年也恢復不過來?」
「你認為殺死那麼多人的罪惡感,僅僅數十年就能消失嗎?就算那在當時是一種正義也一樣。」
黎深閉上了嘴。
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哥,那個要是沒有大嫂和秀麗的話,彷彿就要從這個世上消失般,筋疲力竭的大哥。
『雖然拼命努力過了,但還是不行。在和平的世界裡該如何生存下去,我完全不懂……』
他們的戰爭仍未結束。
只能以無人知曉的姿態存在著。
明明就在那裡,卻只能選擇以無人知曉的姿態存在。
彷彿……可憐的幽靈。
之後,趕回來的鳳珠和飛翔聽見了子美被捕的事情,都緊咬嘴唇。
「……子美他……會變成怎麼樣呢?」
對於鳳珠的疑問,悠舜並沒有做出任何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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