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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吊桶落下一樣,秋天也即將結束了。在悲鳴的暮鐘聲中,城門外舉起了無數火把。

旺季在指令下達完成後。又是獨自一人離開,漫無目的的走著,在黑夜中,他仰望漆黑的鹿鳴山,聞名紅州的古廟──青山寺。就在這座山中。與其說在鹿鳴山中還不如說那週邊的一帶都是青山寺所屬,因而這裡正式的被稱作鹿鳴山青山寺。


旺季拿著飛蝗做的串燒,從容不迫的吃過後。


“你也辛苦了,要吃嗎?”


在飛蝗將樹皮都吃盡,連一片葉子都沒有的黑色的樹木後面,靜蘭不發一語地向前邁了一步。遲疑了一下後,走近後將竹簽抽出。那優雅的舉止,使旺季無意中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旺季用著雙手將他們母子一起抓住並送入牢房,在護送去茶州的途中因遭到襲擊而消失的皇子。


靜蘭像小孩子一樣巧妙地將飛蝗串好後。用不含感情的目光注視著,然後輕而易舉的將烤好的飛蝗吃下去。臉上沒有一絲厭惡的表情,這使得旺季感到十分驚訝。明明有點討厭,靜蘭卻鎮定的從飛蝗的頭部開始吃,就好像已經習慣的動作一樣。


“看起像以前吃過的樣子。何時?”


旺季沒有如願的得到回答,在一陣沉默之後,靜蘭嘟囔的回了一句話


“十年前的王位爭奪的時候什麼都吃過了,和小姐一起抓飛蝗。像這樣將黃油塗上之後再用醬油或者鹽之類的調味是做不到的,我吃飽了,多謝款待。”


時間如流水一般漸漸地逝去了。


比任何人都要聰明,比任何人都要傲慢並且頑固的二皇子也……也有只靠飛蝗來填飽肚子的時候啊。


旺季只是低聲自語道,原來如此啊,自己也注視著飛蝗的串燒,靜蘭注視著他,然後第一次用堅硬而又細小的聲音詢問旺季自己的事情。


“你呢?”


“年輕的時候,每天都比十年前要更加的冷酷無情,僅此而已。”


外邊雖然不美觀,對──但對旺季來說也足夠吃飽了,這種不能忘懷的味道。


在不知不覺間發覺已經吃掉兩串飛蝗串燒的旺季,感到十分奇怪。


回想起自己在貴陽,也曾有過沒有食欲的時候,不管是如何奢侈的食物也不想動筷子,葵皇毅十分擔心以至於將藍州十分美味的醃制的雙黃鴨蛋都拿來。但在這種只有飛蝗的荒蕪的大地上,卻能夠迅速的將兩串飛蝗串燒吃完,最後飲用竹筒中的水,彷佛聽到體內的血液流動的聲音。


真的是因為自己已經衰老了嗎?


有想要去做的事,這一點始終沒有忘記。如何去做這件事的心情已經強烈的復蘇。正是這份熱情,點燃了旺季心中的那把火。


對──正是像這樣,活下去。


像這樣的生存,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像這樣再一次夢想著自己年輕時巡視全國,將自己的知識和體力發揮到極限,像張滿的弓一樣馳騁於大地,夢想著這一切。


這就是自己始終相信夢想可以變成現實的時候。


“今天晚上你要去嗎?”


“是啊,到了早上,飛蝗又會蘇醒,要做的話只有在這之前。即使在天亮前等待,聯絡也不會來的話,那就只有發射信號的火箭了。”


啪吱,靜蘭將最後一隻飛蝗吞了下去,黃油和醬油很好的融合在其中,咀嚼一下味道就會溢出。但是不管有多麼美味,若是皇子的靜蘭也許會將它像垃圾一樣扔掉的吧,且若是身為皇子的靜蘭,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接近旺季的吧。明明只是一個打了敗仗的武將,卻有什麼是旺季也難以接近的,有什麼是連本應身在高位的自己也難以接近,但是成為一名將士後,不僅是烤飛蝗,也可以在咫尺之間的距離與旺季進行對話。靜蘭好像被什麼感情所襲擊一般,逐漸開始失去理智。到此為止什麼都不想要理解了,想要交談,但是,卻又不想去交談,內心陷入了矛盾。從貴陽出發時內心就一直在矛盾著,不想去理解旺季所做的事,也不想認同他的任何一點。一同跟隨的皇武官不在這裡,就隨意地說出了實話,似乎用帶著一絲諷刺的聲音,低聲訴說著


“你真是完美啊。”


從梧桐出發到現在,旺季每天都精神充沛的四處巡查著。


遠處梧桐的城牆前,燃燒著的火就好像晃動的紅寶石,能看到從無數大鍋中咕嘟咕嘟燒開的水裡冒出的熱氣,皇武官現在也許也在那裡巡視著吧?從到這裡的第一天開始,旺季就開始著手用人海戰術來消滅飛蝗。飛蝗的活動時間是白天。


到了早上,和昨天一樣令人毛骨悚然的飛蝗群就又開始出現了,雖然一眼看上去數量並沒有明顯的減少,但是因為昨天一整晚都在南檀製作的緣故嗎,靠近梧桐的地方飛蝗的數量有明顯的減少,傍晚時分城內外聚集的飛蝗的數量是前一天的十倍之多


──無論如何都不肯拿出來的話,就只有奪取了。


志美會如此焦躁不安的原因,旺季終於知道了。


如果在天亮之前情報還沒有到來的話,就強制行動。


靜蘭一直注視著對所有的事情都能進行井然有序的指示,沉著冷靜的旺季。


“你……”


在黑暗中,旺季的眼神使靜蘭回想到了過去。這曾經是靜蘭最討厭的眼神,明明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但只有那雙眼睛裡散發的光芒,使他不由得回想起了他的父親──華王。曾經調查過族譜的靜蘭是知道的,到底誰的血統才是純正的,曾經篡奪帝位的,到底是誰?


“一旦回到王都,就打算回到王位嗎?”


回答王位這一句話,讓旺季的眉毛稍微動了一下,但是僅此而已。對他而言,好像已經對血統,王位的正統性這些微小的東西沒有任何打算了。


有想要去做的事,有想要去完成的事,不是別人,正是用自己的雙手,旺季的眼睛似乎傳達出這樣的意味。


“是啊……”


旺季眼底所潛藏的強烈的意志,為了自己的願望,為了生存下去,淘汰其他的血族,連雙親也要殺死,和將本來屬於旺季的王位奪去的父親是一樣的眼神。那雙眼睛,現在直直地看向了華王的兒子,似乎理所當然一樣。


“正是這樣打算的。”旺季說。


靜蘭微微一笑,但是一旦失敗,就會變得醜惡扭曲,也就能看到快要哭的表情。


旺季──但他的本名是蒼季。


比自己和劉輝擁有更加濃厚的直系的證明,最後倖存了下來。


(──父親大人)


為什麼你偏偏只讓旺季活了下來,只有旺季。


你本應知道的,自己的兒子中不管是誰,都沒有能與他匹敵的能力。無法去爭奪的話,就保護,想要什麼就去奪取,用自己的力量,如果有這樣的願望的話。


──擁有堅定信念的人才會贏;這就是父親,華生存的方式。


(但是,你本應知道這些的)自己的六個兒子中誰也沒有這種信念,沒有旺季那樣的熱情,執著以及作為一名王的理由,只是在搖籃裡被撫養大的六個皇子。


(應該無法取勝)與父親有著一樣的眼神,現在比父親擁有更多力量的這個男人,無論是自己,還是劉輝,應該都無法取勝。


(會被殺掉)


至今為止周密的計畫,在反復思考重重對策的緊要關頭,明明所有的手段都用了,但最後的最後,應該還是不會讓劉輝活下去;就好像自己被流放的時候,派了許多殺手來斬草除根一樣。


即使旺季放任不管,朝廷的所有就能夠乖乖地遵從命令,靜蘭認為這並不是值得高興的事──特別是還有隱藏在事件背後的另一個人的存在。


(就在這裡)


黑暗中,傳來了靜蘭的手指抓住劍柄的聲音,是風的聲音消失了,還是只有自己的耳朵聽不到呢?旺季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距離,但卻看不到他的表情,沒有深思熟慮的必要。


(現在的話,還來得及)


現在的話,可以想辦法使一切都結束,一個人的死亡可以使多數人得救,劉輝也不會死去。


──這有什麼不對。


這就是自己保護他人的方式,從未改變,也沒有想去改變。這就是最簡單的方法。但內心的深處,又響起了秀麗書信的聲音。但是靜蘭卻選擇將那個聲音無視,將劍從鞘中拔出,好像聽到了誰的大聲呼喊。


期盼著永久的寧靜。旺季鎮定地看著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銀白色的刀刃,刀刃輕輕的震動了一下。


就好像,沒有比那更加透明的盾的存在。


“想要殺掉一個人的時候,至少不要用那樣的眼神去注視對方。”


旺季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著靜蘭的眼睛,第一次遇到靜蘭的時候,他不知道為什麼從來沒有直視過旺季的眼睛,總是裝出十分奇怪的笑容,很快就移開自己視線的少年,但是,現在的靜蘭卻直視著旺季的眼睛,花了二十八年,終於……


像是暴風雨來臨之時的扭曲的表情,但卻與絕望、悲傷、憤怒和無能為力的痛苦十分相似,所有的感情都溢出來了,那一切,好像並不是對著旺季,而是對著自己。靜蘭咬緊牙關。是憤怒,是絕望,都不得而知,明明眼前是只有一次的機會,卻猶豫了。


“為什麼?”


為什麼無法砍下去,這種無法控制的感情是什麼?


連自己過去殺人的時候,都沒有過這樣複雜的感情。


應該是正確的,在被殺掉之前先殺掉對方,這是理所應當的事,無論何時都是這樣的,可是……


旺季並沒有被那眼神所嚇倒,阻止他的是,他自己心中的什麼,自己心中什麼時候開始一直有著像被暴風雨般的混亂的感情,暴風雨的盡頭,所存在的東西。


──那,真的是正確的嗎?


好像聽到了誰的聲音,秀麗,邵可,夫人,劉輝,連燕青的聲音也聽到了,清苑被流放後所度過的那些歲月。


阻止他的是他自己,不想相信漂亮的花語不管怎樣弄髒雙手,只要那是簡單的方法就會選擇,這就是正確的選擇,如果秀麗和劉輝做不到的話,那就自己來做,沒有任何迷茫,沒有躊躇不安,就像至今為止所做過的一樣,今後也是,這應該是正確的。


──為什麼自己卻背叛了自己的心。


混亂中,什麼都不知道,無法使劍停止震動。


“笨蛋。”


旺季小聲自語道,用寧靜的眼神俯視著顫抖的劍。


“但是,比之前要認真。”


靜蘭的劍被打落在地,不是旺季,是誰用拳頭在他的面頰猛打了一下。


在他倒下後,終於知道了發生了什麼,皇武官用力的抓住靜蘭的胸襟,又一次用盡全力的向他的臉頰打去。靜蘭嘴裡流出了鮮血。


“為什麼一直看著紅御史,卻還能做出這樣的事,她有選擇過輕鬆的道路嗎?什麼才會使她的努力白白的浪費,你明白嗎?”


“夠了!皋武官,放開他,即使現在對這個笨蛋說他也不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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