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雪大多融化了。本來紫州下雪的日子就還沒到。但是不時還是會雪花飛舞,旺季偶然看向窗戶。白色的雪花翩翩飛舞着。是馬上就會停止融化的,幻影般的雪。回到皇城,旺季接手了混亂的朝廷以後,下達每半個月就減少一些搜尋劉輝的人數的指示。沒有增加尋找失蹤的王的時間和金錢和人手。因為群發的地震而損壞的貴陽各地還沒有修復,碧州、紅州及藍州也是。

資金,時間,人手都不夠。要處理的國事和難題積得像山一樣高。對旺季來說,和國王留下的工作比起來,他本人是微不足道。


(對各州復興的計劃要在早期制定並指派官吏——要和官員們商量從戶部和國庫裡撥出資金的計劃和減稅措施——還有要把工部的技術官員派往各地——從御史台往各州派遣維持治安和復興的監察官還有追加的軍隊也要……但是這些兵糧,錢和資材從哪裡擠出來呢……。藍州也因為鹽害和水害而農田半毀,如果到春天以前還沒有恢復的話明年的水稻和闐地都……不行!錢不夠、為了抑制物價高漲要請求全商連的幫助和復興的投資,還要拜託資金的操作——)


思考了一件事,其他的難題就像拔番薯一樣不停地冒出來。就算是旺季也只要一想就開始討厭了。就算這樣,能幹的也只有旺季了。對著回來的旺季,朝廷裡的每個人都安心了,低着頭迎接了他。以前為了把旺季從中央排除出去而拉攏集結幫派,使用各種手段把他踢下馬的官吏們也是。可以說已經沒有人能阻止旺季了。


旺季突然把手伸向了隨意放在一邊的舊舊的盒子,拿了起來。


回到朝廷後,旺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拿這個小盒子。


雖然是兩隻手就能托起來的大小,但是很重。沒有鑰匙也沒有鑰匙孔。說起來光看外表,沒有人會認為它是個“小盒子”。只會被當作一個奇怪的正方體。


它是特殊的機關盒。知道他的存在的人在朝廷裡也很少。旺季是其中之一。旺季雖然把它拿在手上弄著,但是也不像是在解謎的樣子,好像只是手閒或者習慣動作。其實旺季原本就知道打開這個盒子的方法,也知道里面有什麼。


但是在這時,旺季突然發現了一件事。他盯着機關盒看,把它倒過來用手指摩擦後,突然匆忙並慎重地開始破解機關。


雖然解開機關花了不少時間,但是這個機關——旺季不知道的別的機關——發出了喀噠的聲音解開了。旺季很小心地用指尖拉出抽屜,上面,有一把銀色的鑰匙。


旺季拿起了那把鑰匙。——好像是在哪裡看過的鑰匙、


這次旺季仔細地搜索了腦海的記憶。在哪裡見過?應該不是在很久以前。


(……對了,在悠舜的——尚書令室裡見到過)


王逃到九彩江去的時候,旺季和悠舜分擔著工作和裁決。為了減少悠舜的疲勞,旺季有時會在夜晚跑到尚書令室裡處理工作。在那個時候,悠舜告訴了自己這把鑰匙和能打開的地方。‘找到鑰匙的話就打開看看吧’悠舜這樣強調過。


旺季凝視着銀色的鑰匙。這時他察覺到了已經習慣了的氣息。


“……旺季……”


旺季在孫陵王進入房間的同時,把鑰匙握在了手裡。陵王很少見的帶著失落的表情走了進來。過了一小會兒,砰的一下,低下了頭。


“對不起。”


“算了,是回來晚了的我的錯。對不起啊。”


看著陵王的臉,旺季突然感覺緊張感消失了。回來以後第一次,在心底鬆了口氣。


“讓王逃走的不是你的錯。但是羽羽大人的事,真的很後悔啊。”


支持先王戩華的重臣們一個個的都像梳子掉齒一樣消失了。就算不想,也能感覺到自己站在了時代的轉折點。想到了羽羽的事,劉輝的臉也一起浮現在了腦海。


最後,在旺季的宅邸裡,他這樣宣告過。‘如果覺得辛苦的話,可以逃。但是,這就是最後一次了。’他應該明白的,這次和在藍州的那次不同。這次一定。


旺季從桌子的抽屜裡拿出了兩個酒杯,酒也拿了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氣喝掉了。酒精濃度很高的液體灼燒着喉嚨,往胃裡流去。


從眼角的餘光能看到,孫陵王因為這亂來的喝法而睜大了眼。


自己也很吃驚。


沒想到,在現在還會對他失望。還以為早已放棄他了呢。


在他繼位前就已經預料到了會發生這樣的事。他雖然不愚蠢,但是一直都被軟弱的心牽着鼻子。一直都因為自己的感情和別人的感情而像鐘擺一樣地搖擺着。這是他的優秀本性的表裡如一的表現,是絶對不能割捨的東西。是好是壞,都是紫劉輝這個男人的一部分,他也是這麼長大的。


他的內心接納了太多人。結果,很多人都向他靠攏。所以他的“自我”一直都是軟弱的,如果那些別人不見了的話,他立刻就會失去自信迷失自我。


連九彩江那次也是,簡單的就捨棄一切,全部塞給悠舜逃跑了。旺季不在的這段時間,他是不可能受得了這樣噩夢般的日子的。……應該是這樣。


再一杯,這次好好地到進了兩個杯子,遞給了被酒吸引的陵王再一杯。


……旺季好像,在心中的某處,期待着他會挺過去,在王位上等待著自己的歸來。


[現在還不能捨棄。……現在還不行]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時候的公子了。這件事已經好幾次確認過了。每次都失望,每一次都放棄。還以為已經一點期待都不剩了。


(……不,這不是期待)


這種東西,在他繼位的時候就都扔到垃圾桶裡了。到現在,已經不期待他會改變了。


只是,他的一部分作為記憶刻在旺季的心中。只是這樣罷了。


旺季突然想起來了什麼,裝作沒事一樣問陵王。


“……話說回來,陵王,你知道‘干將’和‘莫邪’在哪嗎?”


“‘干將’和‘莫邪’?”


陵王回想著,啊地點頭。說起來在後宮等他的時候,王拿着它們。


“王拿著那兩把劍逃跑了哦。”


旺季本來想繼續自暴自棄地倒酒的動作,突然停下了。


“……帶走了?”


“好像說了什麼‘還不能留下’,就帶走了。”


“不能留下?”


旺季把眼睛瞇得像針一樣細,又重複了一遍——不能留下。


——還。


突然地,旺季像是要砸酒杯一樣把它放到桌上。


聽到這個聲音,品嚐着美酒的陵王嚇了一跳。


“怎、怎、怎麼了?啊‘莫邪’是你的劍嗎?”


“……也有這個原因。是嗎,他說了還不能留下嗎。”


旺季突然開始在室內轉起圈來。這是他快速思考時候的習慣。經常搞得滿頭包的也是這個時候。但是,到底在想什麼呢?


“說著不能留下而把劍帶走,把悠舜開除,沒有戰鬥而是逃走了。”


“是、是啊。”


“派出的追兵怎麼樣了?”


“……唔,真沒面子。他們逃走的時候雖然只有十幾個人,但是當中有楸瑛和皇子龍啊………我們很奇妙地被弄翻在各處,被甩掉了。但是因為楸瑛和皇子龍是各自單獨衝過來的,所以現在王的周圍應該沒有別人了。一個人逃跑……應該已經死了吧。”


陵王一邊品酒,小聲地又一次,因為其他的事無精打采地道歉。


“……對不起。如果我認真做的話,當時是可以抓住他……的。”


“唔……哈哈哈。”


不知為什麼,旺季笑了起來。陵王這次真的嚇到了。什、什麼事啊?


“到底怎麼了啊,旺季!你有點奇怪哦!?難道在紅州吃了笑菇嗎!?”


“只吃了烤蝗蟲。醬油味的。”


“啊,好懷念啊!不好,想起來了。那可是戰場上的美食啊。軟軟的,超級好吃的啊!!不好,變得超級想吃了。你有帶土產回來嗎!?”


“醃蝗蟲的話還有剩的。”


“笨蛋!!我不是想吃這種老人的點心!!”


陵王冒着怒火。旺季沒有吐槽說‘不是快到可以被稱做老爺爺的年齡了嘛’。如果陵王是這樣的話旺季也是如此。旺季也很討厭被這樣說。


一邊往陵王的杯子裡倒酒,一邊再次想著逃離貴陽的王,用和剛才不同的心境。


雪夜。


只有一個人,離開貴陽,逃到遠方,向着很遠的地方。


……就這樣,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啊,說起來你也是,十年多以前,有一次在冬天失蹤了呢。”


“…………啊啊。”


陵王在那個雪夜,並不在貴陽,準確地來說他現在也不清楚這件事。公開的記錄都被霄太師抹去了。到底那個晚上,發生了什麼。


在天亮前,一個人在下着雪的世界中奔跑。


旺季現在還記得,那夜冰凍一般的寒冷,引人落淚的孤獨,胸口的疼痛,全部。


“那個時候真是擔心死我們了啊。晏樹和皇毅召集人手,像發瘋了一樣找,還是找不到,他們跑到我這裡來哭訴,在我的一生只有那一次。……”


特別是晏樹那個變了血色的臉,也許是再也看不到了。說起來,陵王又想了一遍。那時與其說是冬季,不如說是和現在一樣的接近秋季的時候。晚秋的某一天,不知為什麼反常地下了大暴風雪的一個晚上。好像是這麼聽說的。


“我急忙地去找你的時候,從哪座奇怪的山裡,你像個奇怪的蓑蟲一樣出現了。那個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直小聲說著騎在奇怪的黑馬上。”


旺季想著,也許王也騎過了吧。


有着赤金色的鬃毛和像夜晚一樣的闇色的毛的暗色的馬。


……如果騎過了,然後又活着逃到了什麼地方去的話。


在旺季回來之前的一刻,茈靜蘭和皐韓升為首的,以羽林軍所屬為主的精鋭武將們突然消失了。他們會像陵王找到旺季一樣,找到王嗎?


到現在也沒找到紅邵可和李絳攸。還有消失的“干將”和——“莫邪”。


也許會和旺季一開始想好的計劃有些許不同。


不知道自己是覺得麻煩還是有趣。覺得至少比剛剛只有失望的要好。反過來說,也僅僅如此。


不管怎樣,旺季已經決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不會改變。


旺季雖然有超過十年的時間,但是王的時間所剩無幾。也沒有給他時間的想法。


從遙遠的雪夜傳來聲音。


[……我們還會重逢的。]


本已認為,那個約定在在後宮見面的那天就結束了。但是旺季覺得,現在,那個問題又有了別的意義,它再次出現在了旺季面前。偏偏是在這時。


(這次會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在我的眼前呢?劉輝皇子。)


是仍舊迷茫的表情呢,還是和旺季一樣的表情呢,或是像另一個人了的表情呢。


我們約定了,光明正大地相見。也許是有點想起了,這件事吧。那句話也是。


——某一天,我會來取“莫邪”。在那之前,請您拿好它。


[到那時我會再次詢問你。]


那時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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