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幾天。

清雅自那以後再沒有來過一次,秀麗也很少離開仙桃宮。

但是,一下子音訊全無的理由,恐怕是——

(多半是找到什麼線索了……)

因為找到了解決任務的線索,所以已經不再需要秀麗了。但是,現在清雅還沒有什麼行動,很明顯這也是相當怪異的現象……到底是為了等什麼而隱藏聲息呢?

「事情將會在新月之夜發生。」

如果相信隼說的話,那麼清雅也許是在等待新月之夜。隼也沒有說那只有秀麗知道的情報,清雅也許從別的途徑知悉了這件事。

(問題就是那「別的途徑」是什麼了……)

清雅掌握在手上的、這件事的核心,應該就是它了。

秀麗雖然也覺得根據那天從劉輝口中所知道的情報可以找到什麼線索,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還沒掌握足夠材料,事情的輪廓依然很模糊。

還差一點就可以全部聯繫在一起了啊——

「思考、一直思考、再思考——」

隼那悠然的聲音就像警告似的迴響在秀麗的腦海。

……就是這樣。秀麗覺得自己還沒有思考到極限,現在不足的是思考力。

現在先最開頭的地點吧。

暗殺十三姬,的確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但是,後宮的暗殺從以前開始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就算是王有時候也難免一死。更重要的是,這是葵皇毅直接下的命令,負責人是清雅這個最精銳的人選。

(說起來……為什麼葵長官不是光命令清雅,而是連我也拉上了呢。)

這時候,蘇芳探出臉來。

「你又在想什麼複雜的問題了?」

「狸狸,把工作都推給了你,真對不起。」

「無所謂,我就當成是修行好了——老老實實地修行。」

秀麗不由得心想,那到底是什麼修行?

蘇芳若無其事地坐在秀麗面前,泡了兩人份量的冷茶。

「謝謝,我在想,為什麼這次的任務要讓我和清雅一起干呢。」

「多半是因為你一個人的話不讓人放心啦。」

「那樣太怪了。那麼就更應該讓清雅一個人負責了啊。」

「是嗎?那麼,就是因為清雅有很多其他工作抽不出空來吧。不過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啊。」

在這一瞬間,秀麗的心中又填上了一個空白。

「……狸狸,真厲害,大概就是這樣呢。」

「啊?」

「清雅心裡就是有『其他事』要干。」

秀麗按著額頭,閉上了眼睛咕嚕咕嚕地把釣絲收起,為了不讓快要釣起來的魚溜掉,她盡量說出聲來,逐漸整理思緒。

「……在暗殺十三姬案的背後……有一件更大的案件……為了讓清雅集中精神處理那件事,把表面上的暗殺十三姬案分配給我……因為背後的案件過於重大,清雅已經無法顧及到十三姬的事。於是,葵長官就認為那件事我也能勝任……但是在背後……一定有什麼更大的案情……跟暗殺十三姬相聯繫的某個案情。」

「——說中了。」

秀麗頓時嚇了一跳。這裡明明是後宮,可是這個聲音——

「晏樹大人……!」

晏樹似乎很開心得望著打扮成十三姬模樣的秀麗。

「真可愛,實在是太可愛了,果然有來這裡一看的價值。我真希望你別穿那毫無情趣的官服,而是這種公主般的打扮來工作啊。我可以用我的權力通過朝議的。」

「請把權力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吧。不,為什麼您會在這裡!」

「因為我了不起啊。」

「這完全不是那個問題吧!」

「那麼,你要趕我走嗎?如果你說要我離開的話,我也會老實離開的。畢竟我不想被你討厭嘛。」

「……請坐下吧,我給你泡冷茶。」秀麗想起了一件事,站起了身子。

「對了,我有一件東西,一直打算下次見到晏樹大人的時候就交給您的。」

「是情書吧?我很明白的,當然會接受了。年齡差距根本就不是問題啊。」

「請你也考慮一下在年齡差距之前也有各種各樣的障礙好不好,這難道看起來像情書嗎?」

「桃子,我最喜歡的東西,不過為什麼是一個加一片這麼怪異的呢?」

「因為皇毅大人說,收下晏樹大人的桃子就會有不幸降臨,所以我打算還給您。」

感覺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秀麗一邊說,一邊在腦海裡想著……恩?是會有不幸降臨嗎?算了,他的確是說過類似的話。

晏樹不由得憤概起來。

「皇毅嗎?真是個失禮的男人,竟然把我的好意說成是不幸的桃子。難道那傢伙打算阻礙我的愛情之路嗎?對了,他還說了些什麼。」

「咦?嗯……好像說過你不是好人……是個像鯔魚的背後靈一樣的男人……之類的……」

秀麗又思索了起來。咦?是這麼說的嗎?雖然記得他的確用過這樣的字眼,但好像是用另一種不同的方式連起來的。

蘇芳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那個葵長官竟然會說出這麼有趣的話嗎?

(而且,他到底是什麼表情啊……真想看看。)

可是晏樹本人當然是生氣了。

「竟然說我是個鯔魚的背後靈一樣的男人?就算我這麼溫和的人也是會生氣的。到底要把我的哪部分貼到那裡去才會有那樣的結論?我可從來沒有變成那種莫名其妙的怪異物體。待會兒我要跟他抱怨幾句才行。」

「請隨便吧。但是桃子我要還給你,是一個加一片吧。請就此把欠帳一筆勾銷吧。」

「……你也相信了不幸的桃子的話嗎?這桃子是不可以返還的,我可是懷著一生一世的決心給你的啊。」

「我只記得你是飄飄然出現,然後很隨便地送給我的啊。」

「你總是能把我的真相看穿呢。實際上就是這樣,因為我手上只拿著桃子嘛。」

跟晏樹說起話來,實在是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像難以捉摸的雲朵一樣,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朦朧。而且談話的主題還會不知不覺地在中丟失。

(修行!)

秀麗用力地閉上了眼睛,——為了不受他的迷惑。

「……您剛才說了一句『說中了』對吧?」

「好像是說過吧。」

「清雅的事……」

「今天你打算給我什麼呢?」

秀麗思考了起來,本來晏樹的來訪就是預計之外的事情。而且還自稱騙子,現在也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他走的時候。他的到來可說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如果不好好把握的話,就只有自己努力了。

秀麗一下子站起了身子。

「——我現在馬上換掉公主裝,貼上鬍子,換成污穢的武官裝扮算了。」

「等一下!」

晏樹罕見地輕易上鉤了。而且還很認真地阻止道:

「嗯。這樣的話……」

秀麗重新坐直了身子。

「幹的好啊,真努力。」

晏樹很高興地笑了起來,即使是第二次,也還沒有主動向自己獻出什麼東西。而是憑著少量的情報尋找讓晏樹喊出「等一下」的方法。這句話是對她這種態度的獎勵。「謝謝你上鉤。」

「你那身打扮很可愛啊。這樣一來,我真是很期待你有一天會向我提出『你想要我什麼』這個問題呢,那樣的話我要怎麼回答呢……我就先考慮好吧。」

「……剛才這句話,的確是有一種不是好人的味道……」

秀麗一塊塊地把桃子切開,晏樹就老實不客氣地一塊塊吃掉。

糟糕!秀麗不由得流出了冷汗。再不盡快進入正題的話,桃子很快就會被吃光的。

「晏樹大人,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這還真是籠統的問題呢,我覺得沒有發生什麼啊。」

秀麗一時說不出話來,跟晏樹說話真的要隨時以最大馬力開動腦筋才行。

暗殺,清雅的背後工作,十三姬……為了聯繫這一切,到底該從晏樹口中套出什麼才好。

除了暗殺十三姬之外,清雅還有一個重要任務。那到底是什麼?

(清雅唯一讓我做的,就是充當誘餌到外面去……)

清雅並沒有特別用心去保護十三姬,但是卻希望得到兇手的情報。

所以他為了獲得兇手——隼——的情報,而帶著秀麗作為誘餌外出。以後就沒有音訊了。這麼說,清雅的工作重心一定就是放在「兇手」之上。而且看他完全放開不管十三姬的態度,那個「兇手」一定跟另一宗比暗殺十三姬更為重大的案件有關。

如果跟「兇手」有關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就是暗殺事件了,而且對像還比十三姬更為重要。

秀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

基本上,御史台的任務都是跟官吏有關的。跟官吏有關的暗殺……

(……比如在別的地方,有官吏被同樣的兇手殺死的話——?)

清雅實際在調查的,是這件事?

秀麗瞥了一眼晏樹,只見他正擺出一副期待著從玩具盒裡跳出來的表情。

「……晏樹大人……最近這一兩個月來,在地方,您知不知道有一些突然去世的高位官吏——不,嗯……您知不知道有多少個這樣子去世的人呢?」

既然在朝廷沒有任何風聲的話,那麼就算說中了,遇害者應該也是地方官員才對。而且既然讓最能幹的清雅出馬,那些死去的官吏也應該並不是下層官吏。

而晏樹又絕對不會回答不清不楚的提問。要不是以知道的前提來問他的話,就會被他逃掉。

晏樹輕輕用手托起了秀麗的下巴。就好像在說「問得很好」似的。

「據我所知的範圍內,就有五個。」

「五個——」

秀麗瞪大了眼睛——太多了。

「明白了,謝謝你,狸狸,跟我來。」

秀麗把剩下的桃子全部切好,然後立刻站了起來。

注視著拉起蘇芳飛奔而去的少女,晏樹笑了起來。

「會不會被皇毅罵呢……不過,也無所謂了。」

然後,他把碟子上的最後一塊桃子也塞進了嘴裡。



秀麗在旁邊的房間一邊換衣服一邊向蘇芳問道:

「狸狸!好像有些冗官同伴是進了鴻臚寺的吧!」

「嗯。吃中午飯的時候他們還說每天都在談論葬禮的問題,遲早也會進佛門什麼的。」

「那麼,你可以幫忙調查一下這幾個月來突然死亡的情況會更為重要啊。」

「我完全不明白。以後你再好好跟我說明吧。那麼我去了。」

「拜託了。」

換上了官服的秀麗向著外朝跑去,如果新月之夜要出事的話,時間已經不多了。到底能不能在那之前跟清雅考慮同樣的問題,採取行動——

但是,這樣子一來,秀麗就感覺到的心中的不適感也逐漸消失了。

「那樣真的沒問題嗎?警衛的戒備也太多漏洞了吧。」

劉輝說的這句話,在秀麗的心中有了明確的含義。

(——如果突然死去的官吏們正如我所推測的話。)

就可以連成一線了,也可以知道清雅到底在「保護」誰。

(還能趕上)

要襲擊真正對象的話,如果不配合襲擊後宮的時刻,就不會有任何意義。

所以,清雅什麼都沒做,只是一直在等待。

等待著兩天之後的新月之夜,十三姬和秀麗在桃仙宮被襲擊的時刻。

不僅僅是秀麗,整個後宮其實都是誘餌。只要給秀麗賦予任務,她就肯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十三姬,預計到這一點的話,清雅就可以不必全力守護十三姬。實際上,說出「沒能守住十三姬的話不僅僅是降職,甚至還要做好被處刑的準備」這句話的人是皇毅,秀麗當然不可能不去努力保護十三姬。而秀麗越是努力,兇手就越是安心。

然後只要讓他們有所大意,清雅就可以慢慢張開陷阱了。

在另一個地方。

(——!)

無論何時,清雅都是在利用秀麗。

如果利用自己來解決問題的話,那倒無所謂,那樣能夠起到作用的話就好。但是,如果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利用的話,就跟上次毫無分別。

現在的秀麗根本不能趕在清雅前頭做事。但是就因為這樣而置身蚊帳之外也不行,畢竟這件事是由秀麗和清雅兩人負責的。

也許有些事只有秀麗才能做到呢。 清雅在御史室中,把剛送來的信函放到了案桌上,上面寫的是某個日期,以及一個委託內容。因為這次清雅的情報源是「他」,所以非常輕鬆。

「還有兩天……嗎。」

所有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了,就像往常一樣做平時的工作而已。

他想起了最近主人不在的那個房間,雖然榛蘇芳時不時會回來工作,但是其餘的時間就只剩下一片寂靜。清雅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

「那個女人到底會怎樣呢。」

是單純得只會被利用呢,還是稍微會動一下腦子了。不管如何,也對大局沒有影響。

忽然,清雅發現自己竟然少有的在考慮其他御史的事,不禁覺得好笑。不僅是同僚,就連自己親自拖下馬的對象,也很少會產生什麼個人感情。

在撥起前發的同時,他的視線落在了手腕上的銀色鐲子上。

這是陸家次任當家的證明。但是實際上,自己已經擁有了相當於當家的地位了。

他回想起秀麗狠狠地從正面瞪著自己的眼神。

只要她還保留著那種眼神,就依然有著讓她進入視野的價值。假如她向自己認輸的話——哪怕只是一次——結果就只會是把她從自己的人生和記憶中消除掉而已。

清雅為了向皇毅徵求兩天後的行動許可,站起了身子。





通過至今為止獲得的情報,蘇芳幫忙調查得出的結果,以及秀麗到吏部查到的記錄結果,所有的因果關係都完全理順了。最後秀麗要做的,就只剩下針對新月之夜起事之際採取一些力所能及的措施而已。

首先她找到了靜蘭。兩人談完話之後,因為看到靜蘭笑了一笑,秀麗馬上就鼓起了兩腮。

「靜蘭,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啊。當然,如果只是我杞人憂天的話你也可以毫無顧慮地取笑我,但是現在可不行。」

「抱歉!我並不是覺得好笑,而是很高興啊。」

「高興?」

靜蘭俯視著換上了官吏表情的少女。

「……這是現在才能跟你說的話啦。對于小姐當年那個『你當宰相,我當將軍』的宏偉夢想藍圖,其實那時候我是完全不相信的。」

「你說什麼!?靜蘭!那時候你不是說過什麼『一定會實現』之類的話嗎?」

「嗚……對不起,那時候我不太老實,不過,現在我相信了。」

那時候也不覺得秀麗能當上官吏,靜蘭也沒打算成為將軍。更重要的是,在那大宅邸的大家庭中,靜蘭認為自己只要守護著秀麗和邵可,一直這樣子生存下去就行了。他相信那就是自己的幸福。

「是真的,我現在才相信,這是發自內心的話。」

靜蘭一邊在心底感謝著狠狠盯住自己的秀麗,一邊說道。

即使靜蘭不相信,秀麗也一直相信著,所以那個約定至今也沒有失效。

而現在是兩人都相信著這一點,那當然就會實現了。

「那好,我就原諒你吧。」

靜蘭所愛的這位心胸廣闊的小姐,很快就笑著原諒了他。



接著,秀麗就帶著蘇芳,跑到牢城裡去了。

在那裡,秀麗在牢獄鐵欄的另一邊,發現了一個世間少見的奇妙現象。

「……在那裡的人,難道是以前擔任茶州州牧的那個人嗎?」

「啊哈,說中了,這左臉上的十字傷痕就是證據。」

「燕青!!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麼啊!」

身在鐵欄中的前副官向秀麗點頭哈腰地道歉。

「這、這這這個是有很多複雜理由的啦!」

當他來到貴陽後到處閒逛的時候——

「我為了救一個被破落戶糾纏不清的女人跟人打了一架,然後——」

「別拖長最後的那個音!然後你就被官吏一起抓住送到這裡來了對嗎?」

「哎呀,我真是吃了一驚啊。這裡真是個舒服的旅館,又乾淨又有飯吃,獄吏又很親切。」

「這不是旅館,是牢房,啊啊,我可不是為了像燕青這種沒地方住的人把這裡弄乾淨的耶!」

「哎呀,果然是小姐干的嗎?」

秀麗氣鼓鼓地打開了牢房的門,燕青馬上就鑽了出來,然後,他又滿臉笑容地摸了摸秀麗的腦袋,從腰身高高把她抱起,又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臉頰。

「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啊?」

「……有!」

秀麗用力抓住了燕青的脖子,燕青也回抱著她,拍了拍她的脊背。

「為什麼你會來貴陽的?現在還不是國試的時期吧?」

「棹瑜大老爺和州官們給了我一大堆推薦狀,說要我來參加制試,所以就被趕出來了。」

秀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制試,那是由國王和尚書令的一聲宣佈而開展的考試。跟國試不一樣,那是不需要突破多個難關,只要在貴陽獲得及第資格,就馬上能任職中央官吏的特別名額。雖然跟秀麗那時候很相像,卻並不是什麼臨時例外措施,而是一次正式的考試,要接受這種考試,則需要大官和大貴族的推薦狀——

「要開始了嗎?」

「看來是這樣啦……不過好像並不是那麼簡單。」

後半句他只是在嘴裡嘀咕而已。棹瑜其實是為了先把燕青安排在悠舜身邊,才讓他趕往紫州的。也許是因為值得信賴的棋子很少,或者是將要有什麼事情發生——

燕青忽然發現蹲在那裡一直抬頭望著自己和秀麗的蘇芳,笑道:「你是小姐的助手嗎?很開心吧?雖然肯定會有背後靈跟在身邊啦。」

「……不,那個家臣最近沒有跟來了。不過這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相親相愛呢。」

面對這樣子跟秀麗緊貼在一起也絲毫不讓人感覺到有什麼不軌企圖的燕青,蘇芳不由得呆住了。難怪秀麗對男人那麼沒有戒心了。

「嘿嘿,當然啦!秘訣就是無論被靜蘭砍斷多少次跟小姐的緣分,也要繼續堅持的毅力。」

蘇芳不由得感到羨慕,無論自己多少次想跟她斷絕關係,最後也還是被抓來了啊。

燕青抬頭看著秀麗,神色也比以前好多了,肩頭上也沒有繃得那麼緊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既然秀麗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那麼,小姐,有什麼我能做的事嗎?」

秀麗馬上繃緊了表情。



最後,秀麗去見了一次十三姬。

「——十三姬。」

「呵……我知道了,是要對膝長談吧。」

「沒錯,你別擺那些多餘的架子,快從椅子上下來,坐到我前面吧。」

十三姬已經把下人從房間裡全部打發出去了,似乎是預見秀麗會來找自己。

十三姬抬頭來望著秀麗。

「……不可以逃嗎?」

「不行不行,就算裝可愛也不行。」

「唔——沒辦法啦。」

她用手沙沙地搔著腦袋,有時候她的舉動甚至比秀麗更男性化。

大概是做好心理準備了吧,十三姬真的膝蓋對膝蓋地向秀麗湊了過來。兩人的膝蓋只隔了一根手指頭的距離,秀麗不由得後仰了一下身子。就算是說教也不用湊這麼近吧。

「……這、也太近了吧。」

「不是說好要對膝長談嗎?」

她好像很認真地說道。 徹底地把人家的話當真,這一點也跟劉輝有點相像,秀麗如此想道。

「而且接近一點的話也不容易被人家聽到……」

十三姬沉默了,秀麗一直等著她開口。如果她願意跟自己說的話,根本就沒必要催促。

十三姬先是猶豫了一下該怎麼開口,然後乾脆地說道:

「……是說那個有著濃黑膚色的單眼男人吧?」

「是的。」

「恩……如果我之後再說的話……行不行?」

十三姬似乎很不自在似的挪動著身子,而且還用上了怪怪的敬語。平時的話可能會覺得她很可愛,可是現在秀麗只能覺得無奈了。那是什麼嘛?

「十三姬!」

「我不是在逃避,……你、你等我一下。我會說得更明確一點的。」

她真的抱著腦袋煩惱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又慢慢說了起來。

「……恩……我從藍州進入紫州的時候,……就被襲擊了一次。雖然我平安無事地來到了貴陽……不過還是覺得有點在意。」

「在意什麼呢?」

「我對那些兇手的戰鬥方式,有點印象。嗯……你好像對武藝之類的不太懂吧?」

「兵法書的話還算是讀過一些……」

「太好了!下次我們來討論那個吧。」

十三姬就跟談論馬的時候一樣眨著眼睛,一下子抓起了秀麗的雙手。

對馬和兵法抱有強烈興趣的公主……秀麗開始有點頭緒了。

(……難、難道養育十三姬長大的那個家是……)

十三姬回過神來,又好像有點坐立不安似的動來動去。

「不……其實那實戰的戰鬥方式,是會因為家系和流派不同而體現出各自特徵的。如果跟有所瞭解的人交手的話,就會有所領悟。所以,我當時就領悟到了……」

她越說越小聲了。秀麗也想了一下……然後也醒悟了。

十三姬和楸瑛認識那個名叫隼的兇手,這一點雖然早已有所察覺,但是,恐怕他們的關係比秀麗想像中的還要深厚。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堅決要求自己不要告訴清雅。

因為,那就等於被御史台掌握了藍家弱點了。

十三姬也用手捂起了額頭。

「……不過,我有點明白了……」

「明白什麼?」

「就是我的三胞胎哥哥為什麼會從那麼多異母妹妹中挑選了『我』。」

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我的三胞胎哥哥總是會考慮一個最好的方法,也就是無論誰作出什麼樣的選擇都不會造成損失的路,不會讓藍家陷入窘境的路。然後就在這個基礎上安排事情。毫無疑問,他把『我』送入後宮,一定跟『現在』這個時期有什麼相關聯的。」

「……?等一下,我不太明白。」

「嗯。也就是說藍家並不是跟國王敵對的。只要一旦判斷為敵人,就會將其打得體無完膚,但是在這種懸在半空中採取行動的狀態……大多數都是那個……怎麼說呢,也就是跟把楸瑛哥哥和龍蓮哥哥送來參加國試一樣啦。」

「……就是在考驗劉輝的器量嗎?」

「大概吧。他想看看在這種狀況下,陛下會做何種判斷,以及會採取什麼行動。三位哥哥最疼的就是楸瑛哥哥,所以的確是很希望他回到家裡去。不過既然要創造考驗國王器量的機會,按照他的性格,是一定會先留出一條後路的,否則要是把全部的路都給塞住的話,也沒什麼考驗不考驗了吧?如果陛下找不到那條唯一的路就完了,三位哥哥就知道他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不過如果找到的話——」

秀麗倒吸了一口氣。十三姬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

「……就是說連藍將軍也能塞進去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而且考慮到楸瑛哥哥的性格……」

本來楸瑛就是沒有藍家男人特色的一個。

如果是純粹的藍家家丁的話,無論怎麼受人影響,也是絕對不會向國王發誓效忠的。他們總是為了的隨時能站到藍家一邊而尋找逃路,他們接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所以藍家也沒有向先王發誓效忠,歷代以來很少這樣的實例。

楸瑛正是那少見的實例之一。有著與生具來的骨氣,自律性比一般人強一倍,有著穩固的信念,無論何時也不會自己打破這個信念。一旦決定了這樣做,就會一直這樣堅持做下去。

……對,楸瑛毫無疑問是現在藍本家之中能夠真正發誓效忠的唯一男人,如果他真的承認了國王,那不管是兄長還是藍家,他都可以全部拋棄,一直站在國王的身邊。

正因為如此,三胞胎哥哥才會把十三姬這個棋子送來,把是不是真的向國王發誓了效忠的問題擺在他的面前。根據楸瑛的性格,只要他一旦把「花」交還,那就算國王跪著懇求他也好,楸瑛也是絕對不會再次接受的。

而楸瑛現在已經幾乎下定了決心。

「……三胞胎哥哥的每一步棋都是有意義的。他們在『這個時期』把『我』送進『後宮』也是如此,『讓一切都進展順利的方法』之中,也嵌入了我這個齒輪,當然,你也是。」

「我?」

「對啊,為了盡量接近你,我還被迫學做饅頭呢。不管怎麼想,你都是處在中心位置的。對了,好像我們的話題也說偏了。」

「……說起來,正題是什麼……」

「是關於那個神秘男人的事情吧?還要促膝長談呢。」

「的確是呢。」

秀麗不禁有點自我反省了。

「我之所以問你能不能以後再說,是因為我覺得那是能夠通往『好路』的做法。」

十三姬搔了搔臉頰。

「……我呢,其實是無所謂的。我是憑著自己的意願來的,並不是被強迫而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有自信能活下去,跟本家不一樣,我和藍家也沒有太大的牽連……不過,楸瑛哥哥就不同了,一個不小心就會突然被大浪吞沒,然後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跟他多年不見,沒想到一見面就發現他煩惱得要死……不,是心情非常低落。」

「十三姬……」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給他找一條好的路。因為那對哥哥來說一定是一條好路,不管怎麼說,也跟他相處過這麼多年,感情也很深。雖然他老是裝出一副『我什麼都能幹得好』的帥氣樣子,不過實際上喜歡的卻是傻愣愣的田園生活啊。」 這番話還真是讓人猶豫該不該為那種兄妹愛而感動。

十三姬低下了頭,繼續小聲說道:

「『我』之所以『現在』被選中,應該是因為跟那個單眼男人的事有關啦。不管怎麼說這也太巧合了,那恐怕是為了我……和楸瑛哥哥準備的齒輪。我希望你能再等我一會兒,當然,我也覺得這完全算不上理由。畢竟要去追蹤那超級可疑的謎樣怪人,是壓在你身上的任務啊。」

秀麗沉默了一會兒。

當她歎了一口氣的時候,十三姬不由得抖動了一下身體。看來這回是嚇到她了。

「……全部結束之後,你會好好告訴我嗎?」

「我可以保證。」

「明白了,那麼兩天後,新月之夜的後宮就交給你了。」

「當然沒問題。」

「……藍將軍也會來吧?」

「恩——應該會吧。我想他多半會突如其來地出現,然後又突如其來的回去。」

「像馬一樣。」

「應該比馬慢一點,也就是一頭鈍馬一樣吧……而且也還沒長成馬……」

「……這可不是什麼玩笑,還是別說的好了……」

然後,秀麗又重新確認道:

「十三姬,勸你進來後宮退避的人是兵部侍郎沒錯吧?」

「嗯。」

「……順便多問一句,在途中,你有沒有抓到一些比較弱的兇手?」

「有啊,因的為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似乎很小看我呢。」

「太好了。那麼,再確認一件事,那些兇手的額頭上——」

聽了秀麗的問題,十三姬點頭說道:

「說起來真的有呢。雖然不是全部,但有好幾個是這樣。」

掌握了這些情報,秀麗緊緊握住了拳頭。

這樣的話,剩下的推測也就變成確信了——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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