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麗和璃櫻失蹤了?這是怎麼回事!!
被召見的葵皇毅,快速確認了在這個場合的人。正坐在輪椅上的,是看似同被召見的悠舜。還有剛當上紅家宗主的紅邵可,與作為護衛武官的茈靜蘭。就連現在處於無職狀態的李絳攸和藍楸瑛,也肯定在什麼地方專心傾聽吧。
最後,皇毅以冷淡的目光,冷漠地看著王驚慌失措的模樣。被無言睨視著的王,也注意到了這種冰冷的視線。就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那樣,漸漸變得溫順,句尾的語氣也衰弱了下去,接著沮喪地癱坐在了執務室的椅子上。嗯哼地清了清嗓子。
這是怎麼回事?請給孤……幫孤……好好報告一下,葵長官。
劉輝不自覺地用了敬語,就算慌忙改變了說話方式,卻不知怎的,總覺得很彆扭。下旨,該是這個樣子的嗎?明明身為王,卻被這樣瞪視、欺壓,明明很畏懼,卻無論如何都不得不竭盡全力地裝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對於每天處於這種極度的欺壓下,卻還能持續工作的秀麗,劉輝從心底表示敬意。
在足足三拍的冰冷沉默後,皇毅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雖然之前就打算報告給陛下了,但陛下是從哪裡獲得這個情報的呢?與御史台有關的事務,都是極度機密的事項。除了臣和尚書令之外,還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劉輝被驚訝得說不出話,靜蘭把頭轉了過去。得到情報的人,正是靜蘭。
靜蘭?
因為我是被告知,有事就得像王啟奏的傳令使。
皇毅和悠舜,瞬間交換了一個眼神。
情報洩漏了啊……”
的確如此呢……”
簡直就像盡是在責備靜蘭做了多餘的事一樣的說法。讓靜蘭怒上心頭。
即便如此,這也不是王知不知道都無所謂的事吧
皇毅如冰霜般的視線瞪著靜蘭。
不要多嘴,只要在問你的時候回答就行了。只不過是跟一個小小御史有關的情報之類的,哪有什麼讓王一一在意的必要。你少多管閒事。無能之輩。
無論是劉輝,還是如同皇毅猜測那樣,正躲在桌子底下聚精會神傾聽的絳攸和楸瑛,都被這種對靜蘭過於粗魯的發言愣住了。雖然聽過傳聞,但這個上司該讓人說些什麼好呢。與他面面相覷的,被說成是無能之輩的靜蘭,一時間無法理解他對自己說了什麼。
人生中,從未有過被這樣俯視著痛罵的經歷。
露出一副忍不住想要咋舌似的表情,皇毅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冷漠。
雖然陛下吩咐臣匯報,但現階段,臣沒什麼可以上奏的事情。
絲毫不留情面的說話方式,讓劉輝又縮回身子。不過,即使如此,劉輝卻也毫不放棄。
那麼,現在連剛剛開始搜索都說不上,又是怎麼回事呢?失蹤的只是紅御史和璃櫻嗎?那燕青和蘇芳的行蹤呢?
“……搜索?
皇毅露出藐視的眼神,繼而發出嗤笑。
很不幸的,御史台沒有閒到這種程度,要是是陸清雅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現在的御史台,沒有為一個小小的御史行動的打算。
靜蘭咬牙切齒地瞪著皇毅。
一個小小的御史?紅御史可是紅家的千金,是被認定要進王的後宮的!
深深的怒氣,在皇毅的眉間刻下了皺印。
是紅家的千金又怎麼了?就因為是要進後宮的小丫頭,所以要特別對待?夢話等睡著了再說吧。那個小丫頭是官吏。既然隸屬我的部下,那不管是平民也好公主也好,我都會一視同仁。──最不把紅秀麗當官吏來看待的,就是你們這群小子吧?
並沒有大聲呵斥,卻能產生大喝一聲般,震動空氣的效果。
陛下要是想命令臣執行搜索紅秀麗的指揮工作的話,臣照辦。但既然直接召見了臣和尚書令,並下達敕令,那就讓臣等聽聽陛下對於寧可將其他國事置之不理,也要將紅秀麗案件當做最優先事項來處理的解釋可以嗎?
躲在桌下的楸瑛和絳攸,驚訝地吸了口氣。……的確,如此呢。
召見作為統領朝廷百官的悠舜,和御史台的長官,讓他們報告的話,的確是有著這層意思。如果部下發生異變,決定要怎麼做的應該是皇毅,劉輝並沒有過問的權利。在劉輝召見御史大夫,說道:去給我找回來。的瞬間,這就成了王的聖旨。即便是將對偽幣、劣鹽,以及兵部侍郎遇害,還有經濟封鎖的事後處理,拋諸腦後,置之不顧。
劉輝緩緩握起了拳頭,低下頭。
“…………是孤輕率了,把它忘掉吧。
皇毅一動不動地望著邵可,以眼神示意。

小女乃是赦史。既然被任命為王的代理,那就要承擔起像解除經濟封鎖這樣的國之重事。然而,卻在半途失去了行蹤,這種行為實屬中途放棄職責。要是我不回貴陽,此事應該會遲遲得不到處理。給委託小女重任的葵長官的臉上無光,同時也使陛下顏面盡失。不管有何等理由,也是作為官吏所不能容許的。除此之外,因為擔憂所以希望去搜索這種話,就算撕破了嘴也不應該說出口。不如以放棄職責的戴罪之身,尋找並將其捉拿歸案就足夠了。
冷靜卻又嚴厲的話語。就連靜蘭也被震懾住似的閉口不言了。
比這裡的任何一人,都要更想知道秀麗發生了什麼事的人,應該正是作為父親的邵可啊。但是,卻比任何人都更將秀麗當做一名官吏對待。是啊,就如同皇毅那樣。
與此同時,放棄職責這句話,讓此處陷入了沉寂。表情不變的,只有悠舜和皇毅兩人,
此事,劉輝明白了此二人也與邵可一樣,將放棄職責的比重看得比失蹤大。
被任命為赦史的御史,沒有完成任務就在中途失蹤了。這是嚴重的失態。不論對王,對皇毅,還是對秀麗來說都是如此。。然而在這種還沒確切實情的時候,得知這樣的情況的話──
比起其他任何人,在劉輝和秀麗會被一起彈劾這點上是不會錯的。
被因情報的洩漏,而交換了眼神的悠舜和皇毅。
皇毅與邵可的視線交集。皇毅在三拍之內,放鬆了冷峻的嘴唇。

比起女兒的安危,更重視的是官吏的身份。皇毅回想起在紅姓官吏拒絕上朝的那個時刻,如烈火般激怒的紅秀麗。真的很像呢。大概就像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所說的那樣吧。
“……原來如此,比起前任吏部尚書父子來,可真是個強得多的宗主呢。
聽聞此言的絳攸,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因為是父子,所以就被不分青紅皂白地混為一談了。

(
等等!同類!?喂,喂,把我跟那種人看成同類嗎──)
絳攸化成雪白的灰燼。好像一吹就飛走了啊,楸瑛這樣想道。
陷入了數拍詭異的沉默。隨後,皇毅開了口。
以現狀來看,御史台沒有行動的打算。因為其他還存在堆積如山的工作,需要優先解決。
就這樣,皇毅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如此無禮地走出了房間。
劉輝緊咬嘴唇。連作為上司的皇毅,都沒有任何搜索的想法,既然這樣說了,雖然也同樣不能理解他的毫無所動,但要是劉輝在此命令他去找的話,也會變得如同剛才皇毅所言那樣。
忽然,傳來一陣擲地有聲的輕笑。靜蘭皺起了眉頭怒視著悠舜。
“……悠舜大人,您怎麼了?
就算被瞪了一眼,悠舜也還是微笑著,以羽扇輕掩嘴角。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不愧是邵可大人啊。連從那個葵皇毅大人那裡,都能套出這麼多情報來。
拖著處於呆滯狀態的絳攸,從桌下爬出來的楸瑛,大吃了一驚。

啊?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們吧?


“御史台沒有行動的打算,他剛才是這麼說的吧?總之,沒想過要去找,也就是說沒有逮捕的打算。他不像是個會把中途放棄職責的屬下,放在一邊不管的男人。作為掌管百官監察的御史大夫,對於御史粗心大意的處分,比起其他部署都要來得嚴格。因為御史台聚集了公正嚴明的優秀御史,不這樣做的話,就無法生存下去。所以,御史台的官員總體實力很高,即使官位低也能被所有人認可。即使制定超出法規的措施,官吏們也會遵從,正因為他冷酷的處分,總是率先適用於自己人。”

皇毅擁有與被比喻為秋霜烈日相稱的,處於絕對冰點的嚴明。就算是自己人的御史,也絕不寬恕。

(譯者注:秋霜烈日──秋霜是指秋日寒冷的冰霜,烈日是指仲夏毒辣的太陽,代表能使草木都枯萎的嚴酷事物。常用來比喻刑罰意志權威等極為嚴酷強硬。)

正是這份公正的冷酷,才保有御史台的權威,成了在朝廷中正常運作的依據。

“我認為這樣的他到現在都沒有行動的打算,就代表秀麗大人明確地盡了職責。這說明秀麗大人是在確保減輕哪怕是一點的經濟封鎖,與紅州州牧和葵長官聯絡之後,才失蹤的可能性很高。”

除了邵可之外,所有的人都驚訝得目瞪口呆。只有邵可,輕輕點了點頭。

“是啊……。要是在進行赦史工作的中途放棄,當然要受到嚴懲。如果葵皇毅大人說了不會這麼做的話,恐怕是在州境的關塞,確認我解除經濟封鎖,也已經寫了任務完成的報告了吧。這樣的話,小女就是在完成赦史工作之後,才消失的。”

“啊?什麼?你是說秀麗可能是為了完成其他的工作,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嗎?”

話題轉向了意想不到的方向,劉輝陷入混亂之中。御史台的話,有什麼極密的任務也是理所當然的。自己只想著秀麗身在何處,所以才沒想到的……

“……誰知道呢?如果小女是被委以其他的任務,或是去了什麼憑著我們也能找到的地方,那就不能稱之為‘失蹤’了?只不過是葵長官知曉小女的動向,才下了不做行動的判斷也說不定。那麼,是不行動,還是不能行動呢……?要是跟仙洞令君一起消失到御史台無法出手的地方的話,去向就……”

邵可因突然察覺到了視線,而抬起看頭。悠舜正用一種看似略帶玩味的眼神,打量著他。

簡直就像是,在看著邵可能順著僅有的線索,牽引到何處一般。


“感覺上去了擁有治外法權的縹本家的可能性很大,您認為呢,悠舜大人?”

(譯者注:治外法權── 一國國民在外國境內不受所在國管轄,如同處於所在國領土以外一樣;本文指縹家擁有不受彩雲國朝廷約束的特權)

有這個,可能。

悠舜並沒有否定。與平時一樣沉著柔和的聲音,簡直就像在劉輝等人驚慌失措之時,就早已有答案一般。

聽起來,如果邵可不在的話,似乎一直都沒有開口的打算。

不過,秀麗大人姑且是名御史。我們也不能輕易侵犯其作為御史的獨立權、搜查權以及保密義務。在並不小的限制下,不可能強制葵長官,對他說,給我說出隱瞞的事情。在一無所知的局限下,公開搜索也很難……礙於葵長官沒有上奏,我們無法做出與她相關的行動,請您務必要諒解。

這些話雖然是對邵可說的,聽起來卻像是在對劉輝所說。

代替無言以對的劉輝,靜蘭試著做了最後的掙扎。

我並不認為,可以存在王所不知的事情?

當然,你說的很對。不過,這就意味著,請無論何時都要捫心自問,這個優先順序是否正確。請公平對待、公正看待每一名官吏。請對葵長官所說的,另外還有堆積如山的工作需要完成,請先處理。

邵可制止了仍想回嘴的靜蘭。

無需多說了,靜蘭。

老爺……”

看來你真正想知道的,是別的事啊。拐個彎找答案,可是種壞習慣啊。要是想問、想說些什麼的話,就要把這些好好傳達給悠舜大人。

靜蘭彷彿被擊到痛處般,噤聲不語了。

我並不是認為悠舜大人方才所說是不對的,葵長官的話也是。

這是不含雜質的真摯心情。即便剛才,還說了句那樣的話。

邵可雖想著悠舜就不能讓人看看,哪怕是一點點他驚慌的樣子嗎,卻也只是不改平日那般禮數週全地鞠躬,與邵可所知的,至今為止的他並無任何不同。

“……──。算了,讓他去吧。

在邵可返鄉回紅州的時候,悠舜應該也察覺到了,自己是鳳麟這件事為邵可所知之事。所以甚至都不顯現稱得上出彩的舉止。對在鳳麟不利之時,見死不救的紅家之人。如果這樣想的話,要是悠舜不說出一切都已是過去的話,那反而是邵可應該感到慚愧並向其謝罪了。然而,這只是在邵可沒了解到,歷代鳳麟都會說謊,全是無藥可救的惡徒,很不幸地不存在例外,的前提下。如此一想,絲毫不顯現態度的完美微笑,就能看出別有一番深意了。

雖然靜蘭似乎也產生懷疑,邵可卻巧妙地擱置一旁。刺探悠舜的想法,就算對峙之時總會來臨,這應該也不是邵可的使命。

邵可換了方式思考,看著皇毅走出的門扉。與他當面交談還是第一次。

這位就是,據說是幫我直接把小女領回御史台的,葵皇毅大人吧?

悠舜的雙眸閃現一絲興味。

給您的印象,如何?

似乎是位完全繼承了,前御史大夫旺季大人的理念和資質的人物呢。如果小女此後也能繼續在他身邊擔任御史的話,說不定因是女子而受到的一切指責,都總會走向終結的吧。

悠舜僅是微笑著。然而,不動聲色地聽聞此言的絳攸,卻注意到了。

皇毅直接將秀麗領回御史台,對她下達的不合理要求到了殘酷的程度。

悠舜說過,作為御史台官員幸存下來,其實力會被每一個人認可。

要是秀麗沒進後宮,而是可以就這樣作為御史繼續下去的話──

當然皇毅會領回秀麗,絕不會是出於良心吧,盡情地利用被稱為秀麗的存在也是事實。然而,能夠幸存下來的道路只有一條。在葵皇毅手下,不被驅使到崩潰而殘留下來的話,就算地位低下,朝廷百官中的任何人也不會質疑其實力。就如同陸清雅那樣。

即使沒有通過國試,即使年輕到什麼地步,多半──即使作為女子也是如此。

然而,已經不存在這條道路了。秀麗拼命連結的小小的道路,卻被毫不留情地捏碎了。在並非他人,而是劉輝等人的手中。

最不把紅秀麗當官吏來看待的,就是你們這群小子吧?

……絳攸心頭一震。

邵可也好,悠舜也好,多半是最深有體會的吧。對於劉輝決定的真正含義。邵可並沒有指責他。因為到現在並不存在說些無用之言的人,只是覺得有些惋惜。對並非劉輝,而是秀麗的願望也許無法實現的可能性。

絳攸打算開口──卻又語塞。該說些什麼好呢。

(能說什麼)

事到如今。

此時的絳攸,明確地有了自己並不是以秀麗,而是以王的願望為優先的覺悟。

絳攸了解王的孤獨。也明白這不是現今能夠填埋的。不過是這種想要在讓人窒息的重壓中,只是回後宮的一時就好,在哪個信得過的人身邊,享受安寧的心願,應該就算實現也沒問題。如果這只有捏碎秀麗的心願,才能實現的話──那也是沒辦法的,絳攸這樣認為。所以絳攸並不覺得,劉輝的決定有什麼不妥。

絳攸察覺到的事情,在不久前,即使劉輝也再次注意到了。

邵可用手撐著下巴,如同陷入沉思般,瞇起了細長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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