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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了久違的訪客,來俊臣實際上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文仲曰『就是開門等著你』──竟然端出刨冰來招待客人。

 
飛翔和鳳珠都陷入沈默。

 
……在寒冬中吃刨冰。 

「……話說回來……這是雪吧?外面的。」 

「……好像剛跑去挖回來的樣子。」

 
對義理和人情沒有抵抗力的飛翔勒緊肚子,而個性認真的鳳珠也做出覺悟。

 
只有文仲用一句『少惹人厭!』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嘴裡沙哩沙哩地嚼著雪,飛翔開始嘟噥了起來。 

「可是啊,一聽見是誦經時我就應該發現了。你想子美他會去看什麼經書嗎?」 

「對、對啊…… 好想快點去找他,而且子美他還在服用藥丸呢…… 啊、不過那個已經被悠舜收走了……」

一瞬間,來俊臣和姜文仲都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等等。你剛才提到藥丸對吧?」

 
「沒錯。就像南天竹果實那樣鮮紅的……」 俊臣和文仲回頭看彼此一眼。

「……嗯?那,那個男的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你說子美?他從頭到腳都很奇怪啊。」

「比如說?」 鳳珠一邊感到疑惑,一邊開始回憶起子美的事情。 

「比如說……得意洋洋地做出口味特異的料理,還一副沒事的樣子全部吃光。」

「他這個人超容易覺得膩的,一本書只要稍微翻一下,馬上就厭倦了。做裁縫也是很快就扔到一邊,根本沒有靜下來的時候。」

「就連穿針也要讓悠舜幫他……可是卻自稱做菜和縫紉是他的特殊才藝。」

「他每次來的時間都接近半夜,雖然有這種怪癖,又一定會乖乖回去第六棟宿舍。個性看起來明明很喜歡熱鬧,但卻完全沒有搬到第十三棟宿舍來的意思。」

「年齡呢?」

鳳珠和飛翔不禁發出了呻吟。

子美的年齡……

「……大概是超過三十歲了……不過……」

「那傢伙其實是年齡不詳啦。臉上又化了妝,更加看不出來……」 

文仲和俊臣再度彼此交換視線。 

「……看來症狀已經相當惡化了。」

「是啊。味覺已經徹底麻痺,也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就算想唸書也唸不了,大概已經沒辦法理解文章的意義了吧。」

「手腳會不自主顫抖、沒辦法穿針、晚上睡不著、注意力散漫、安靜不下來、喜歡獨處……症狀完全符合。年齡如果在三十歲後半,也勉強有可能。服用的是紅色的藥丸──你看看是這個嗎?」

文仲用手指彈過來的東西,鳳珠一瞬間還以為是南天竹果實。

紅色的藥丸。

子美手上拿的確實和這個十分相似。 

「……我想,大概就是這個沒錯。」 

 「那個藥丸是掉落在死去的考生身邊的東西。 正確來說──那不是藥,而是混合了鴉片和其他藥品,經過特殊調製的麻藥。」

 鳳珠不禁愣住了。

──麻藥?! 

「怎……你是在說子美他藥物中毒嗎?!」 

對著神情氣憤的鳳珠,文仲也擺出像瘟神般更加陰鬱的臉色。
 

「不,正好相反。為了抑制症狀,他沒辦法不吃藥吧。」 

鳳珠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麻藥中毒而出現症狀,這還說得過去;但先有症狀,才染上麻藥的癮? 

來俊臣把手肘擱在棺木邊緣,撐起了臉頰。 

「不過,以結果來看,現在的確已經陷入藥物中毒的狀態了。搞不好,為了得到藥丸,連殺人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呢。」 

想起接二連三死亡的考生,鳳珠倒抽了一口氣。 

然而,飛翔卻搔了搔頭。

「喂,為了藥而把考生一個接一個殺死……這應該不可能吧?確實在國試期間,幕後的藥品買賣也會增加,因為一旦落榜的話就只好去自殺,會動手的考生也不在少數。但是,沈溺於藥物的人有辦法通過州試到這裡來嗎?」

文仲讚許般地揚起了眉毛。

「你說的沒錯。就算再認真也是一大難關,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通過州試的。 但是,你們那位『劉子美』不是連一本書都沒辦法好好讀完嗎? 你們真的認為他能通過州試嗎?」

鳳珠不禁啞然。

的確,連一本書都沒辦法集中精神唸完,這樣是不可能通過州試的。

仔細想想,他們根本就沒看過子美認真讀書的樣子。

「可是啊,子美實際上是以僅次於悠舜的第二名通過紫州州試的耶。當時風聲傳得好大,說平民獨佔超級激戰區紫州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這消息應該是真的吧?」

「沒錯。 住進預備宿舍,持有正式的應考牌,平民出身,名為劉子美的男人確實通過了州試。

但是,他和你們所認識的『劉子美』是同一個人的證據何在?」

該不會……

飛翔喃喃自語道: 

「……被掉包了嗎?」 

「要是持有正式的應考牌,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特別是紫州州試,有數千名考生的規模, 究竟當初有哪些人來應考,是不可能全部記清楚的。 不過呢,要是像那邊那個,擁有人間之外來自魔境這種程度的長相的話, 光是一張臉就夠出名了。」

「啊、這麼說來好像也有那種靠大批小弟簇擁歡送,像笨蛋一樣拼命爭取曝光率的珍禽異獸嘛。」

「你是明明知道還故意說出來的吧!你這殭屍!但如果是冒名頂替的槍手應該會更安分才對啊,那傢伙可是超級顯眼的耶。」

「哦──?很顯眼嗎?我也一樣住在預備宿舍,但劉子美是個怪人的事情,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喔?」

飛翔閉上了嘴巴。 

的確,子美給人的強烈印象完全來自他的說話口吻。

雖然臉上化了妝,但並沒有做女裝打扮;既不像鳳珠那樣是超級美形男,也不像黎深那樣做出數也數不清的惡行。

──要是不直接和他接觸的話,在子美身上並沒有任何引人大肆議論的要素。

「而且,連日常生活都出現障礙的毒癮者,要裝做普通人是很困難的。只要讓人覺得他是個奇怪的傢伙,即便多少有些異常的地方,也能蒙混過關吧。」 
鳳珠開始陷入了混亂。

「等等,太奇怪了吧?現在這個子美如果藥物中毒的話,就不可能當別人的槍手啊。」

找個沒辦法上榜的槍手,根本就沒有意義。

文仲陰鬱地嘆了一口氣。

「……你弄錯他們的目的了。」

「目的?」

「也就是說,並不是為了要上榜才把人掉包的。」

俊臣握起了兩隻骨瘦如柴的手掌。

「……我確實聽說過劉子美是個孤苦無依的平民,像那種隨時與棺材為伴的窮苦學生,你認為他有雇用槍手的可能嗎? 而且還是能以第二名的佳績通過紫州州試的上等槍手。 這種人究竟要上哪去找?不用說當然是不可能的。」

蠟燭的火光搖曳了起來。

「反倒是劉子美具備了所有的『條件』。尤其是這次,情況看來似乎特別嚴重。」

文仲瞥了飛翔一眼。

「鄭悠舜他現在……」

「……他和黎深兩個人銬在一起。」

「啊,至少要那樣做比較好。和紅家的少主在一起的話,想下手也不容易。」

鳳珠滿腦子的混亂,像是哀嚎般地叫了起來。

「等等、我完全聽不懂。拜託你們用更簡單的方式說明一下!」

飛翔板起面孔,喃喃說道: 

「……國試到現在還是黑社會的一大賭博對象,這個你也聽說過吧?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親貴族都有人下注。 這麼一來,賭博的金額當然就成了天文數字。 可是這次卻大為混亂,盡是些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結果, 搞得一大群人接二連三流落街頭。」

「其中最出人意料的就是紫州州試。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沒沒無名的平民百姓,因此而破產的人極多。 應該是恨之入骨了吧?預定好的結果明明不是這樣的。」

「預、預定好的結果──?到底是誰預定的!」

來俊臣啪啪地拍起手來。

「漂亮。這問題正中紅心啊。到底是誰預定的呢?希望出面協調的可是大有人在唷。 像是要讓誰上榜啦,讓誰名落孫山啦,及格的名次該怎麼排之類的。」

「太愚蠢了。這要怎麼辦到!究竟會考第幾名,就連考生本人都不知道啊!」

「不是那麼精準的安排啦。只要讓看起來像眼中釘的傢伙不能參加考試就行了。預備宿舍的那群傢伙不是也想把悠舜解決掉嗎? 使瀉藥或折斷手臂之類的都還算好,最糟的狀況就是直接下殺手。」

「就為了賭博嗎!」

「這個嘛……也不全是錢的問題啦。」

來俊臣從棺材裡取出五寸釘和稻草人。

他平常究竟拿這些東西來幹什麼,沒有人願意深入思考。

「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明明標榜實力主義,但為何至今沒有任何平民通過國試呢? 
每年都會陸續出現死因不明或死因離奇的考生; 從各州前往貴陽的路途中,奇怪的意外死亡也數不勝數,但官府幾乎都不予過問。
 
在貧窮人聚集的預備宿舍,就算出現死人,也不會特別進行調查,就這麼擱置不管,隨便說一句被『幽靈』給帶走,就解決了事。 
給人的感覺只有『啥?』這麼一個字,不過呢,卻還是讓這種結論強行通過。你們認為是為什麼?」 

說到這裡,就連鳳珠也察覺到這裡面不能啟齒的隱情了,雖然他並不願意相信。

「……因為牽連到貴族或高官,所以把案子給壓下來……是這麼回事嗎?」

 

「嗯,這麼想也是合理的吧。畢竟世上有許多醜陋污穢的事是現實,特別是眼前,朝廷開始採取優待國試一派的政策, 對通過國試的人給予其他人望塵莫及的恩惠。 認為我無論如何都要考上、妨礙我的傢伙去死、當上大財主就能心想事成的話。我說什麼也要當之類,都是很正常的吧。」

 

──妨礙我的傢伙去死。

 

鳳珠感到眼前一片赤紅。

 

他想起了那些對悠舜的謾罵和閒言閒語,是『真心』想置悠舜於死地。

 

「……一點也不正常。」

 

鳳珠好不容易擠出充滿怒氣的一句話。

 

「就算再怎麼想上榜,也不應該這樣做吧!像那樣…根本…一點也不正常!」

 

姜文仲和來俊臣都微微地笑了。

 

「真的很寶貴喔,這種感性。因為朝廷裡到處都充斥著這種不正常的人呢。」

 

「考生本人固然不用說,就連周遭的人也是。無論如何都想讓自己的兒子上榜的人、透過賄賂去拜託相關人士或熟人的人…… 還有,不希望有平民以好成績上榜的人。」

 

鳳珠睜大雙眼。

 

所謂『反倒是劉子美具備了所有的條件』的含意。

 

「終於還是出現了呢,以好成績上榜的平民。而且還獨佔最困難的紫州州試第一和第二名。

這樣一來,如果兩人都在國試中雙雙落榜的話, 有某人在幕後操作的事情就肯定會曝光,所以不能隨便讓他們落榜。 但不落榜的話,他們又會入朝為官…… 這麼一來,只剩把人除掉這條路了。」

 

孤苦無依的窮學生、打亂所有人的預期,以第二名通過紫州州試。

 

簡直齊備了所有『被殺』的條件。

 

「可是……」

 

鳳珠頭暈似的微微顫抖著。

 

「可是那個子美,你們說不是本人吧?不是真正的劉子美?」

 

「……嗯,十有八九。」

 

簡直就像『第九十八個幽靈』一樣。

 

那個子美,究竟是存在?抑或不存在?

 

「那麼,那個子美是『誰』?為什麼要冒用劉子美的姓名潛入這裡,手中還持有正式的應考牌?」

 

代替噤口不言的飛翔,文仲帶著如同宣判死刑一般的表情繼續說道:

 

「剛才已經說過了吧?當槍手並不是他的目的…… 這裡還有另一個人不是嗎?凌駕於『劉子美』之上,齊備了所有『條件』的人……」

 

鳳珠整個人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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