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存放著沒收證據的保管倉庫,把楨蘇芳的案子重新調查。”

秀麗奔向保管庫房。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驅使著自己,但沒什麼比清雅留下來的線索更可信的了。

(果然,清雅已經察覺到什麼。)

雖然心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驚訝,不過,秀麗確實有些生氣。

本想早晚要讓對方啞口無言,但是那樣的機會也已經沒有了,真是不甘心。

至少,哪怕在最後也好。

(就算死,我也要那個男人說“我不知道”這句話。)

秀麗鑽進保管倉庫。這裡涼颼颼的,灰塵滿布,彌漫著刺鼻的腐臭味。

(狸狸的案件──贗品和偽金!!)

因為賠償問題,蘇芳家裡查抄的值錢東西一件不剩都已經賣掉。所以在保管倉庫裡,與其有關的東西幾乎沒留下幾件了。

秀麗仔細地翻閱著目錄,那個時候的秀麗雖然還只是個冗官,卻拖著蘇芳做許多自作主張的事情。她並不知道清雅做了什麼樣的調查。但是,再往後翻閱資料時突然開始發抖。資料中的證據是經過點滴積累,並嚴密組織起來的,難怪清雅曾經怒吼,說秀麗總是擾亂他,說這些差點被秀麗“單純的直覺”破壞殆盡。在知曉這一切之後,秀麗不由得冷汗直冒,開始深刻反省。

(.....不過,我死也不會對清雅說那句話的!)

花些時間把目錄翻閱完,秀麗覺得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絕不應該是那樣的!?一定是我把什麼地方漏掉!)

秀麗仔細地把目錄又看三遍,突然覺察到有些不對勁。

(.....當時我把所有的贗品都收集回來,接著那些東西都被清雅沒收。)

碧歌梨的兒子,碧萬里被迫畫贗品,其中,有一副畫是碧萬里主動畫的。

後來被妲娥樓的大老闆買去,以此為線索,歌梨到蘇芳的家裡,關於那幅畫......


(名字好像非常直截了當,想起來了......就是一個字“庭”。)

的確,蘇芳家的庭院是不會有除它之外的假貨的,其他的諸如“紅山雲海山水圖”之類的,皆因過分修飾而被淡忘,反倒是對這只有一個字的題名還留有印象。

──可是,不管怎麼翻,那個非常短小精悍的題名為“庭”的在目錄裡就是沒有。

沒有!?不應該沒有呀。難道說──

(莫非,寫著“庭”的那頁沒有了......?)

那樣想著,秀麗更加仔細地看資料,目錄中的一頁,在眼睛看不到也不會輕易察覺的地方被人用十分高明的手法撕掉了。──到底是誰撕去的?

(為什麼呢?這麼說......)

當然是為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而銷毀掉。

在明白這一切的瞬間,秀麗很激動,這就是清雅告訴她的線索。

被撕去的那頁,一定記錄著作為語氣的贗品。

那會是什麼呢?

(與這次的事件有關的某種東西,莫非在贗品案件發生的時候就出現了?)

贗品和偽幣的案子,以及這次的紅州經濟封鎖,到底有什麼聯繫。

秀麗一邊咬著指甲,一邊看著保管架。陳列著蘇芳家東西的架子上的物品幾乎都被賣光。只有小箱子裡亂糟糟地陳放著證據物品。和目錄核對,沒寫的東西還真多。但撕走的目錄的那夥人,不可能眼睜睜地把語氣放在那裡等著人去拿呀。

儘管如此,在從箱子裡使出來被搞得像垃圾山一樣的東西中,秀麗發現幾個用在偽幣上的印記的試作品。為了不讓人使用,全都被嚴重破壞。看著看著,半年前的各種各樣的事情全都回到秀麗的腦海中。是的,最終是蘇芳發現並帶回製作偽幣使用的最好印記,而後被秀麗在御史台無意中撿到。

(能夠製作出那麼好的贗品和印記真是非常厲害呢......)

特殊的印記應該不可能複製的呀,就算是胡蝶姐也絕不會知道的──

(──咦?)

秀麗見過印章。

像這樣好到極致的印章。原本來講就其品質之高是根本不可能複製的。

有相同“印”的說法,也不曾從百合嬸嬸那裡聽到過。

......印章的話,倒是有。單拿“鳳鱗”來說。不,當然,決不可能是什麼粗濫製造的東西。要和御璽有同樣的品質。只有‘碧寶’才能夠複製得出來。”

“碧寶”,碧歌梨即使受人委託,也不會做出什麼偽造的事情。不過,其子萬里年幼無知,做出來假冒的“印記”。而且,他具有將本應該不可能複製的印記完美地偽造的能力。

怎麼回事呢,秀麗心如亂麻。

(百合嬸嬸......是怎麼說的?)

“要想複製東西只能求助碧本家。但為了防止偽造,同族的人都約定,要想拿到只有‘碧寶’才能夠做出的超高品質的印,必須要向朝廷申報。”

可是,那時的萬里,不通報碧本家,也不申報朝廷,就按吩咐偽造“鳳鱗”印?

往回翻目錄。自然,完美的印是不可能一次就製造出來的。和其它的印一樣,也應該有鳳鱗印的試作品呀。這些印記都應該是用印在紙上印出來的呀。那些有很高的可能性都被碧萬里帶走。當然可能都已經被清雅沒收了。

(但是,既然鳳鱗印的存在除了紅族外基本沒人知道,那麼,在那時,無論誰見到偽造的鳳鱗印,都不會產生懷疑吧。)

應該只有一枚刻印。

消失的目錄。

在目錄裡所記載的,該不會就是偽造鳳鱗印的試作品吧。

(就清雅完美主義的性格而言,在查閱證據物品的時候決不會漏掉任何一件的。)

清雅的記憶力可以說是過目不忘,只看一下百合畫得馬馬虎虎的鳳鱗印,就能馬上想起半年前沒收的其他案件的證據物品中有一件和這個極為相似的印,就他而言這也不足為奇。

(......他受到襲擊的時間,正好是在剛剛探望完嬸嬸後。)

被派遣來的殺手要襲擊的對象,是已經覺察到有偽造鳳鱗印的清雅。

──偽造。沒錯,如果要是貨真價實的“鳳鱗”,就沒有必要特意去製作偽造印了。

(被用在經濟封鎖上的那個“鳳鱗”是假貨!!)

證明物件突然消失真叫人不甘心。萬里和歌梨回碧家的時間前後相關不大。即使追去,取證也要花不少時間,而且不能大張旗鼓地取證。公開的話,萬里也有可能有罪。雖然不知道犯人將事件考慮得有多周詳,但不管怎麼說,他頭腦聰明得讓人感到可怕。

在朝廷裡的假鳳鱗到底是誰,那傢伙是怎麼知道鳳鱗印的,現在該仔細調查一番才好。

最重要的是,在紅家本家發現解除經濟封鎖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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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在嗎!?”

“小姐,正好。我有話要說。”

燕青不停地撓著頭。不知為什麼,秀麗覺得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嗯──還是先聽小姐要說的話吧,怎麼了?”

秀麗簡單的把假“鳳鱗”的案子敘述一下。關於“鳳鱗”的事,以前和燕青說過,而且,雖然贗品風波的時候燕青並不在場,但他也查閱過資料。

於是,燕青馬上輕輕點頭。

“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經濟封鎖。”

“嗯。接下來上報葵長官,希望能夠取得諒解。燕青你那邊怎麼樣了?”

燕青一直在州府和全商聯的中心調查著什麼。

“嗯──您叫我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事就去調查吧。”

“......有什麼發現嗎?”

“稍等一下。”

燕青簡單的打開一束紙。足有一百張。接下來會有什麼讓秀麗更加吃驚的呢──

“......燕青,沒必要故意把調查的東西都寫成暗號吧?”

“字寫得像蚯蚓,實在抱歉了,這是普通文字。”

這哪叫普通文字啊。他當州牧時的字也是這樣,完全是連在一起,無法辨別的“藝術字”。是需要翻譯才能看懂的謎之象形文字。不過,在御史台的時候,這樣反而更好。把機密文件讓燕青寫好,隨便放在某個地方,絕對能保住秘密。清雅一定會來偷看,但他絕對拿這樣的文字無辦法。這種情景,光是想象都讓秀麗忍不住偷笑。

“這次的案子,不是有關於收糧的通知嗎?”

“嗯。冬天可是什麼都沒得收獲的。”


“不過,我覺得奇怪的,是其它的事。”

“其它的......?”

“煤炭和鐵。”

說著,燕青拿出一張紙。 上面似乎用暗號寫有關煤炭和鐵的事情。

“紅州盛產穀物,但煤炭儲量更豐富。儲藏量居全國之首。”

的確,葵長官也這樣說過。

“咦......?你是說北方的冬天太冷,煤炭是必須的?雖然煤炭火力最好,但是還能用竹炭和木炭之類的代替呀。”

“不。我想說的,是我還當州牧時從悠舜那裡聽來的事。”

“從悠舜大人那裡......?”

“在紅州,有某種很特殊的技術。基於某種原因,這種技術紅家統一管理,絕不外漏。當然,光有技術沒有碳也是不行的。我做州牧的時候,就覺得這雖然方便,但也有不利之處。關於那種技術凜也是閉口不談,只提供給最依賴的工匠使用。因為這對當時的茶州是很重要的。”

“......是什麼。”

燕青難得猶豫片刻,並特意地皺眉。然後嘆氣地嘟囔起來。

“.....製鐵技術。”

秀麗一呆,自己那麼緊張地聽著,卻聽到這麼個答案。

“什麼呀。那個不是現在也有的嘛。記得好幾百年前就是青銅時代了呀。”

但是燕青並沒有笑。

“完全是不同的。把碳.....用某種特殊的方法加工。只要利用這種特殊的碳,製鐵技術就會突飛猛進。換句話說,可以讓大量生產鐵變成可能。”

突然,秀麗緘默。不知怎麼,此刻她腦中出現某種危險的信號。

巨大危機啊。

“......喂,燕青。剛才,你說雖然方便,但也有不利之處,是吧......”

危險信號越發巨大。這也是燕青說話吞吞吐吐的原因。

燕青不停地撓著頭。

“......茶州不是什麼也沒有嗎。開墾耕地的工具也好,開山造田的工具也好,連鍋都沒個像樣的。貨幣就更不用說,要是能有那種技術,就能大量生產廉價的農具,鐵質的日用品也會變得便宜,這是它好的地方。但是它還有一點可以被拿來利用。那就是不利的一面......也可能很容易的大量生產武器。”

聽到這秀麗的心一涼。

剛才,燕青都說了什麼?

“說煤和鐵很可疑......”

“已經從州府和全商聯得到確認。──在經濟封鎖引起的混亂中,紅州出產的煤和鐵,大量地莫名消失。緊接著大量的優秀製鐵工匠也不見蹤影。製造圓鍬啦,鍋具的沒什麼問題啊。畢竟,那些是對大家的生活有用的東西,可如今的這個狀況呀。......其危險度,可不是詐騙什麼能比的。”

調查此事的蘇芳已經成犧牲品。

大量生產武器所需製鐵技術的和物資,正迅速地四散流失。

──大量生產武器,它所意味的事情太多了。

在贗品和偽金案中消失的鉅款、消失的鹽。司馬迅和殺手集團。然後是這次的製鐵技術。

“......是誰在暗地裡......做著發動戰爭的準備......?”

燕青緊鎖著眉梢。

“......想不通呀。但是,那種可能性卻是真實存在的。這次的元兇不僅使用鳳鱗的偽造品,而且如果是朝廷裡的大官的話應該也已經開始行動了......以正常的思維方式來說,那最終的目標應該就是王。”

驅逐紅家期間,真正要搶奪的目標,正是製鐵技術和鐵碳。

通過牽著秀麗的鼻子轉,對方得到想要的東西。

要是沒有燕青,沒準到最後秀麗都覺察不到。

但是現在,秀麗只能選擇辭官。

對劉輝而言,四處奔走是不可能的。可能的話......

“......燕青。”

“嗯?”

“假如,我辭去官職,也請燕青繼續為劉輝工作吧。”

燕青一動不動地看著秀麗。當然,他也是聽說過那些傳言的。不過,燕青並不知道那些傳言是真是假。燕青選擇的主人只有一個。

不管是什麼願望,燕青都會幫助秀麗實現,即使秀麗不在。

“明白了。只要是小姐的願望。”

什麼都不聽,燕青一如既往地忠實於秀麗,最想要的就是能看到秀麗的笑容。

秀麗可以安心了,突然間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開口詢問。

“......喂,燕青,為什麼悠舜大人會知道那些事情?”

“什麼,小姐沒聽說過嗎?”

燕青愣了一下。因為自己並不打算隱瞞什麼的。

“那傢伙,小的時候一直在紅州生活。和小姐還是同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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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歸來不看山,紅山歸來不看岳。”
彩雲國中有五處名山,要是登過它們再去看其他山就會覺得其毫無光彩可言。但是如果登過紅山,甚至連那五座名山都將盡失光彩自嘆不如──如此稱讚,無愧為天下第一名峰。
可以和藍州九彩江相匹敵的美景,紅州的密境“紅山”。
從深谷,到如清泉般噴湧不絕的雲霧,還有環繞群山的雲海,再者就是那交錯縱橫的石山中,被鑿刻出的據說超過6萬階的石階,其角度與地面近乎垂直。
“還沒人能夠全部數清......要是真的數的話,包括沒完工的台階,在這應該超過十萬階。”
邵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輕鬆的向臺階前進,接著又開始講解。
紅山的四絕可是被譽為絕景中的至寶。怪石、奇松、雲海、溫泉。就像是從山水畫裡搬過來的美麗的雲霞中,到處都隱藏著紅家天才軍事一族所設下的陷阱,據說還無人能入,邵可指著“鳳麟”一族的隱居地的方向說道。
“的確,如果說是‘鳳麟’一族的隱居地,再怎麼想就只有紅山最合適。可怕到無法形容的智力戰,危機四伏。在地下到處設置陷阱。真不愧是我們家的心懷詭計的軍師一族。黎深,跟上,別落後了!不快些回去的話,玖琅很可能背上責任而選擇自殺。由於性格過於認真,玖琅極有可能突然想不開,拔出懷中的刀刺向自己的脖子。
有個惡劣的哥哥,他還真是可憐啊。“你比我年輕,給我跑快點!”
一邊用上下擺動著肩膀幫助呼吸。一邊拼命的追趕著哥哥。全身濕透汗滴落在地上,膝蓋都開始顫抖。黎深濉然也鍛鍊過,但要是三天三夜持續不斷的步行。換做是別人都會累的要死。
“......雖然......說是年輕......!我和哥哥不一樣,我只做過普通的鍛鍊啊!”
紅山的主人──猴子在附近的松樹上跳來跳去,彷彿是在譏笑黎深一般。九彩江的主人是熊貓,紅山的主人為什麼是猴子。黎深一想到這個就怒火上升。因為這些猴子曾經被藍家三胞胎嘲笑為“猴山大將軍”。要是熊貓的話,秀麗一定會高興的一起來玩。為什麼偏偏是猴子!
“滾遠一點,可惡的猴子!”
但是猴子們像是在戲弄黎深一樣,在他身邊轉來轉去。
邵可暢快地大笑著。一點喘氣的樣子也沒有。黎深確信。哥哥絕對不是人。怎麼可能是人呢,那無窮無盡的體力。還有那外表看上去還是二十多歲的樣子。
“不要太介意嘛,黎深。很好呀,這正是紅族直系的證明。”
“我可不喜歡猴子!!啊,可惡的猴子,竟然嬉皮笑臉地坐在哥哥肩上!”
“不是很可愛嘛。毛茸茸的”
“和猴子比起來,還是我的弟弟可愛呀!”
“啊─哈哈。應該是一樣的可愛呦”
黎深非常的氣憤。怎麼能和猴子一樣可愛。那到底是說可愛還是不可愛呢。
但是在發怒之前一瞬間被哥哥盯住。
“還有力氣喊的話就最後在這段路上用吧,要是你不是準備對‘鳳麟’咆哮嗎!不是想知道他是‘誰’嗎!”
黎深馬上恢復平靜,拼命的用比猴子還快的速度追趕著哥哥。最後累得已經連頭都抬不起來。
“黎深,給你--。”
哥哥把什麼東西扔過來,黎深反射性地攔住一看,是梨。紅山上很多梨樹。
“吃吧。好好補充一下水分。”
黎深用袖子把梨擦一擦,吃了起來。
在紅州,到了春天,梨花和李花一起綻放,綻放出白色的花朵。
李子的花從白到粉都有,而梨花則只有白色一種。黎深曾經聽人這麼說過。
(......聽誰說的呢?)
應該不是哥哥。努力思索著往事,腦中出現純白的花瓣紛飛的場面。
如雪般盛開的白花,紛紛飄落。
......是誰呢。
在那個白色花瓣如雪般飄落的禁苑裡,出現了一位本不該出現的少年。
黎深瞬間想到什麼。
叩叩,響起巨大的聲響。眼前,那塊需要仰視的巨大岩石,應聲移到旁邊。在那裡面,猶如地獄般黑暗的迷宮入口打開了。
邵可此刻已經目瞪口呆。經過三天急促的趕路終於到了這裡。
仔細一聽,會有蝙蝠被驚飛拍打翅膀的聲音。
“......有風啊。洞裡面儼然是一個巨大的迷宮......只要迷路就必死無疑。而且面前所看到的路只有一條是正確的。傳說中只有姬族才有本事過去。真糟糕呢。”
邵可回頭看著弟弟,向他伸出手。
“你的夜視能力應該不太強。拉著手走吧。等待著我們的是兇險的圈套和陷阱就由我對付好了。要是搞不清時間和方向感就問我。迷宮的解析和尋找通向出口的道路就由你負責了。行嗎?黎深。”
“明白了。”
黎深仰著頭捕捉著石山的的全貌,若無其事的點頭。
看似怕麻煩的黎深其實被人譽為“真正的天才”只不過能讓其發揮本領的事情幾乎沒有。
所以,無論是感覺多麼兇險的迷宮,黎深也不可能被其迷惑。
邵可也一樣,雖然要花些時間,但逃脫出來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邵可需要十天,換做黎深半天就能走出來。要說能和藍龍蓮一較高下的也只有黎深有那樣的能力,邵可很清楚這點。對邵可而言黎深從做紅家宗主開始就完全不一樣。
“那麼,走吧。”
經過幾十年之後又能與哥哥牽手,這讓黎深感到高興,有一隻猴子也跟著他們走進去。稍微恢復心情的黎深只是輕輕敲猴子的頭,就進入那最後一道難關。
在一百個人中會有九十九個人止步返回的盡頭,然而黎深就是那個被邵可稱作的最例外的一個人,找到最後的機關。
在和入口處相同的岩石移開之後,顯現出如桃花源般的光景。
一望無際的雲海,雲海中半遮半掩的名山群峰,夕陽照耀著雲海,綻放出彩虹般的光輝。
如夢一般的美麗光景。
──從紅山望去,看到的卻只有那樣的情形。
這裡的一切,完全化作廢墟。田園荒蕪,看上去已經數十年沒人進來。星星點點的小房屋也全都化作瓦礫。
邵可沉默,只是木訥的站在那裡。......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姬家一族......什麼時候滅絕了!?”
紅門首席姬家。那個,被稱作心懷詭計的天才軍師一族,傳說中的紅之守護神。
“這究竟是什麼時候......到底發生什麼!?為什麼也不和紅家聯絡。黎深,回去好好查查記錄。”
可是,黎深卻比邵可突然其來的大吃一驚了。
“哥哥......這裡被破壞,是大約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前?......正是我離開紅家的那段時間?”
“嗯......玉環大伯母暴斃,父親正式成為紅家宗主的時候。”
在暗處支配紅家的女主人紅玉環同時也是父親的“監護人”。
好像玉環剛死,緊接著邵可就被逐出紅家。
“......那時......先王讓紅家陷入空前的大危機。不,與其說是紅家,不如說是先王戩華王要消滅所有‘掌權的貴族’。”
邵可大吃一驚。
“──姬家一族是被戩華王誅滅的。不可能的。我──”
邵可本想繼續說卻又哽咽回去。那個時候邵可多半是以“人質”的形式被先王做屬下的,為了換取紅家的生存接受“黑狼”的稱號。表示自己決不會背叛戩華王。
(──不,以那個王的性格,是很可能這樣做的。)
那個被稱為血霸王的男人。雖然放過紅家,卻不能放過有“紅之天才軍師”之稱的姬家,想想也沒錯。作為紅家的守護神,多少次救紅家於危難之際。想要完全掌控紅家,就決不能留下姬家這個絆腳石。
“......但是,戩華王不應該知道這個地方呀──不,莫非是在玉環大伯母死後!”
“嗯。玉環大伯母就算是死也不會洩漏姬一族的隱居地點,但是父親卻未必如此。例如以‘紅家的存亡’為籌碼,逼迫父親說出姬一族的隱居地。父親肯定想過‘鳳麟’要是沒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那個時候的邵可幾乎從不在家裡。黎深則對紅家的事毫不關心。玖琅還是個孩子。
“......這麼小的隱居地,戩華王豈不是一個人就可以輕鬆的把它摧毀掉。”
正是如此,想到這裡邵可眼前變得一片通紅。
──戩華王有如鬼神般強大,對此邵可是完全清楚的。無論姬家有多麼天才的頭腦,在戩華王壓倒性的力量面前也只有敗北的命運。
“難道連紅家都沒來得及通知......!!”
“不,來過。”
“......什麼?”
“來過。當時的‘鳳麟’,曾經來求助過......”
黎深發呆地反覆回想著。
是的,來過。但並不是向父親。
在那個白色花瓣如雪般飄落的禁苑,原本,只有紅家直系才能進入的地方和那個少年相遇了。
“......真漂亮呀。這李花。從粉紅到白色。像夢一樣美麗。梨花,雖然只有白色一種。卻比李花更加美麗呢。”
他微笑著,在面對黎深施以了面對宗主的全部禮數之後,跪了下去。
“不久戩華王就會來誅滅我們。無論如何,請救救我們吧。下一代的紅家宗主。”
出賣姬家的不是父親。
在這個剛過六七歲,被選為下任紅家宗主的孩子面前。
想起來了。那個時候,面對那個少年,黎深做出的是怎樣的回答。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兄長,黎深什麼都不關心。
“想要誅滅的話就誅滅吧。一切與我無關。”
一句無所謂,就把他打發了。
──那個時候,那個少年的表情。
帶著溫柔穩重的,帶著像是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一樣的微笑,起身離開了。
那個人──
“.....悠舜......哥哥。”
“......你說什麼?”
沒錯。腳並沒有什麼不方便。也沒有拄著拐杖。但是,那張臉。
“......當代的‘鳳麟’是......悠舜,哥哥。”
被誅滅的姬家一族。──不。被黎深看著殺死的一族。
“是我和戩華王......毀滅悠舜的一族。”
凌晏樹的嘲笑又在腦海裡開始回響。
“我很早以前就覺得,你真是厲害,居然能那麼恬不知恥地討悠舜的歡心呢,現在謎團揭開,原來是不知道呀。真應該佩服什麼都不說就把你當朋友看的悠舜心胸寬廣才對。”
他終於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了。
對悠舜而言,王和紅家──不,是黎深他們都是家族的仇敵。
在這個平靜生活的地方,某一天被颶風般來襲的王踏平。主家非但不伸出援手還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滅亡。至今還和黎深在一起的他,到底有什麼想法呢。
悠舜做了宰相,黎深被彈劾,紅家一族失勢。悠舜反覆說過的話。
“因為還有事情要做,所以,不能放棄宰相之位。”
邵可臉色突變。
“如果這些是真的話,那姬家還真是少有的心懷詭計的一族。笑著編謊言,欺騙背叛。這些伎倆還真是出類拔萃。還擁有無以倫比的知識和頭腦。”
紅家的“鳳麟”從紅家飛走了。從前放走它的是紅家,所以無話可說。
但是,倘若血之霸王把姬家全滅,那怎麼還會讓悠舜一個人活下來。
就像救了司馬迅一樣,有人救了悠舜。
在霸王的身邊,有個救下貴族的幸存者,把他們養育成人的人。
“......旺季大人嗎......!”
悠舜國試以第一名身份及第的地方。正是紫家四門之一旺季的領地紫州。
為什麼悠舜要把自己的過去全部抹掉。這可能做到嗎?
如果是通過先王戩華和旺季的話,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
“黎深。我回到紅家後,還要去貴陽,你怎麼打算。”
“.....我......。”
黎深忽然啞然失聲。混亂了,什麼都沒法思考。什麼都毫不關心的黎深的世界,現在開始崩壞了。
無論有多麼好的頭腦,都無法完全看透人心,因為人心是無法精確計算的。正如迷宮不可能輕易地走出來一樣,前進的方向和角度只能靠自己做決定。
邵可敲了下黎深的額頭。
“──自己考慮清楚了再回答,我不能教給你正確的答案。只有你自己能想出答案。一直陪伴在悠舜大人身邊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用力抓住黎深的手腕。
“不管怎樣,還是先暫且回到玖琅那裡去。好了。回去要幹什麼,好好想想吧。”
“哥哥......”
“長期以來,都是我不好。謝謝你,黎深。接下來的一切都交給我吧。已經鬆懈的紅家的韁繩,由我來勒緊。‘鳳麟’已經不存在。這樣也好。全部都由自己思考,再得出結論,前進就好。就像其他人那樣。──紅家宗主的位子,交給我吧,黎深。這樣一來,你就自由了。請隨心所欲的去做你喜歡的事吧。”
邵可用手指彈一下黎深的鼻子,開心地笑了。
──為了那個目標,邵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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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地,眼中閃過鮮豔的藍花和紅花。
孤零零的在回廊裡踱步的人浮現出悠舜的臉龐,不合時節的黑蝶飛舞著在他眼前把他團團圍住。此時晏凌樹突然在面前冒出來,但悠舜並沒有對他的突然出現感到驚訝。
凌晏樹像是把什麼扔過來。劃過一道弧線落在掌中的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悠舜眼中看到的是如同自己一樣沒有感情的無機質。
“哈。這個還是拿回來了,悠舜。雖然是假貨,但還是有點懷念吧?”
       扔過來的正是偽造的‘鳳麟’印。在掌中擺弄著它,悠舜沒有發出任何感慨。
“雖然如果是真貨的話那就更好了,可是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把真的鳳麟印給扔掉呀。就算對重要的朋友也絲毫沒透露過,和你的‘過去’一起一點不剩的完全的抹去了。”
“......晏樹。有沒有對黎深說了多餘的事情?”
悠舜直呼晏樹的名字。晏樹馬上滿足的微微一笑。但晏樹的微笑,並不是真正的笑容。而是他的真面目。他真的高興的時候是什麼表情,知道的人寥寥無幾。黎深及鳳珠都不知道。但是悠舜卻知道。
“多餘的事情?對於什麼都不知道就把你當作朋友的他,我只是提供些真相的碎片。其他已經暴露的事情可能是恰好那時沒有障礙阻撓他們才讓他們得逞的吧”
晏樹看著悠舜的臉,高興的笑了。
“專門撒謊的悠舜。可以斷言。如同你的過去,你那時的長相,紅黎深和黃大人也不知道。就連相處十年的燕青也絕對不知道。或許就連夫人也不知道。誰都不會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真不愧是生在心懷詭計一族的人。做得真好。”
悠舜什麼都沒有回答。晏樹則舒服地靠著旁邊的圓柱。
秋天的光線,被飄來的雲朵遮住慢慢變暗。漆黑的蝴蝶在視野的角落裡飛舞。悠舜似乎見過這種蝴蝶。正確來說,是見過這個蝴蝶和晏樹的組合。
“......這個蝴蝶,還真對你糾纏不休。”
“是渡蝶呀。完全無視季節規律。無論死多少只還是會成群的出現。”
輕輕地,輕輕地,有著鮮豔的紅藍花紋的黑蝶就如同要迷惑悠舜和晏樹似的在他們之間飛舞著。
“運送靈魂的渡蝶。喂。悠舜,你覺得這個是誰的靈魂?因為我‘處罰’過很多人,所以完全不清楚呀。”
“是最初被你殺死的人的靈魂。”
晏樹那茶色的雙瞳,暗淡無光。只見他嘴角微微上翹,優雅的微微一笑。
“......呵呵。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個蝴蝶,相信能夠運送死者靈魂的這個渡蝶,還是很久以前旺季大人講給我們聽的。”
晏樹的聲音更加接近了,他用指尖托起悠舜的下巴。
“我們三人中頭腦最好的是悠舜你。對王而言週遭誰不在都沒事,因為他相信只要有你在就行了。就算派人送塊軟糖過去都能聽到對你親切的贊譽,王真是像傻瓜一樣。已經對你百依百順了。對於只會說教的旺季大人,則一直無視。那個人。大概沒法相信吧。要是不給他點慘痛的教訓看看大概是不會明白的。”
最初,晏樹總是皺著眉頭。與此相反,悠舜嘴角總是掛著淡淡的微笑。不從何時開始,和善的微笑變得有點不一樣了。就像書中的一滴水一樣,或有或無地在笑容裡摻雜進譏諷,對那柔和的聲音的印象能夠聽出來也不一樣了。
“......要是旺季大人直接說那樣的話那可怎麼辦,晏樹。”
“討厭啦。我和你和皇毅不一樣,我可不怎麼喜歡旺季大人呢。而且還是非常的討厭。但是看到那些輕視旺季大人的傢伙就覺得他們更加的令人討厭。”
晏樹的手指從悠舜的下巴滑下。
“喂。悠舜,在你抹去的過去中,有沒有我們三人在很早很早以前各自許下願望的事情?正是為了實現那個願望,我還有皇毅還有你,今天,才會相聚在這裡。”
那個願望好像已經完全在掌握之中了,晏樹慢慢地把右手攥緊。
“黎深的調動。紅家名譽掃地。藍家現在還不能回朝......。現在的局面,全部的事情都是照著你的計劃在進行。沒錯吧?”
“嗯”
漆黑的蝴蝶輕飄飄的飛舞著。沒人知道渡蝶那美麗的翅膀掩蓋著它身體裡隱藏的劇毒。
“喂。悠舜,你喜歡黎深嗎?即使是那個對你的一族見死不救的傲慢的孩子。”
“嗯。”
“也喜歡王?即使是把你的一族毀滅殆盡的那個冷酷霸王的兒子。”
“嗯。”
“那些謊言也喜歡?”
悠舜若無其事的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你呀,還真是從很早以前就非常喜歡傻瓜。……但是,最後為了達到自己期盼的目的。為了那個目的,利用也好、欺騙也好、背叛也好對誰都要毫不留情。對我和皇毅也一樣。”
悠舜閉上眼,並沒有考慮要回答,就在這時突然下起像霧一樣的雨。難道是狐狸出嫁。接著聽到了一聲清晰的回話,悠舜回答了,沒有迷茫,也沒有感情,淡淡的簡單的一句話。
“──嗯。”
晏樹在回廊盡頭斜著淋入的霧雨中,稍微把淋濕的頭發梳理一下。
“歡迎回來,悠舜。難得人都到齊了。我們中最棒的學弟,頭腦最好、算術最棒、最會撒謊、最冷淡,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尊敬旺季大人,第三位的後繼者。”
然後幽靈般的聲音消失了,晏樹從悠舜的旁邊消失了。
……回廊裡又只剩下一個人,雨滴傾斜著向這裡落了下來。不知什麼時候,漆黑的蝴蝶已經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狐狸出嫁也馬上結束了。一切都好像是做了一場白日夢。
悠舜望著天空。眼睛細細地瞇成一條縫。雖然溫柔,但卻有著比任何人都堅強的意
志,這是他所認識的人口中一致說出的話。──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的意志。
是的,對十年以來的朋友們,甚至如同書的一小碎片那麼丁點的過去也沒透露過。
“你最後要實現自己的願望。”
“……嗯,晏樹。謊言也好不管做什麼都無所謂。只要能實現我的願望”

──很早很早以前,就許下諾言。
就算拼上性命也一定要完成的事情。一直把自己掩蓋在笑容裡。如果需要一直那樣做,就一直那樣好了。先王把悠舜趕到茶州,又被年輕的王接回來。
“那個時候,王對我很好嗎?回答嘛,吾王。說起來你對我真的很好。”
糊塗又溫和的年輕的王啊。原本已經停下的命運的齒輪,自此開始轉動了。
“約定好的……吾王。輔佐你,直到最後。可是我,在這之前先要見證我的願望的實現。……那麼,吾王你無論到任何時候,都請相信我吧。”
我的話,笑容,哪個是真的,哪個是騙人的,你一定知道的吧。

悠舜望著天,一如既往地,微微笑著。
順貼於額前一縷瀏海,小小的雨滴像眼淚般從臉上流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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