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來,秀麗都在作為清雅的僕人奔走。不出所料,自己果然被他任意驅使。那天,秀麗又被命令從戶部搬出大量的最新資料。

“──喂,等等。

’ 秀麗被人叫住。她轉身一看,發現幾個不認識的官吏正沉著臉站在那裡。

“什麼?”

一旁神清氣爽的清雅皺起眉頭,他當然是兩手空空。

“導致紅家官吏被開除的傢伙。”

秀麗的表情一下變得冷淡。清雅則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臉。

“喔。該不會就是每天寄給我寫著‘想辦法讓我復職’之類胡言亂語的其中一人吧?”

“妳還有精力去一封封地看那種東西啊,看來我使喚得還不夠呢。”

“你說什麼!?”

紅姓官吏之一因為兩人開玩笑般的對話發怒了。

“我們是因為妳的緣故被開除的。想想辦法啊,妳不是救了李絳攸嗎?”

“......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秀麗眼中閃現出怒氣。那憤怒讓紅姓官吏不禁後退一步。

“你說是誰的錯?是你們自己錯了。還不明白嗎?你們的那種態度就是導致被開除的原因。”

“什麼──”

“因為宗主被開除就拒絕上朝?我還從未像那時一樣憤恨得雙眼通紅呢。你們會被開除也是理所當然的。你們是為誰工作的,紅家嗎?不要開玩笑了!如果吏部侍郎不開除你們,我也會開除的。你們把官吏的工作當成什麼?最先考慮王和人民,為他們竭誠服務才是官吏的工作。可你們又是怎麼做的呢?我沒有要幫助‘為了紅家的利益’而當官的打算。那是紅家之恥。你們該不會把誇耀和傲慢搞混了吧?給我冷靜一下頭腦,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什麼!”

她沒有怒吼,言語裡卻充滿冰冷刺骨的魄力。

“被開除的不是紅家宗主,而是怠工的吏部尚書。你們也是一樣,在明白那是妥當的處分之前,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就連清雅都感到驚訝,沒想到那天真的女人會把話說到這個地步。

“走吧,清雅。”

秀麗大刺刺地邁開腳步。這時,背後傳來有些躊躇的聲音。

“等、等一下。”

秀麗轉身看看紅姓官吏們的表情,嘆口氣。他們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

......抱歉,清雅你先走吧。”

“早點回來,今天還要出門呢。”

清雅聳聳肩,很快走掉。他連一張文書都沒有拿。

“什麼?”

“......要怎樣才能恢復官位,只要協助妳就可以了嗎?”

他們突然變得垂頭喪氣,讓秀麗很是愕然。這些人的感情起伏真強烈。

紅姓官吏之一從胸口取出文書,沉默地遞給秀麗。

秀麗雖然懷疑會不會又是請願書,不過他們應該沒有笨到那個地步。她接過來看了內容──秀麗的眼睛漸漸瞪大。這是──

“......我們無論如何都想回去。”

他們低聲嘀咕道。這次秀麗沒有生氣,靜靜地閉上眼。

“......是嗎,是這麼回事。我剛才說得太過分了,真是對不起。”

紅姓官吏們相互看看。

“感覺好像玖琅大人發火呢。”

他們“啊”“嗯”地相互點頭。秀麗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想回去的話,自己的恥辱只能靠自己去洗刷。──如果對這次的事知道些什麼的話,就全部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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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麟’啊。是他發出的指示嗎?”

清雅所說的“出門”目的地,是百合所在的貴陽紅家。

“紅姓官吏拒絕上朝和經濟封鎖的背後,似乎都有那個叫‘鳳麟’的人在。因為大家都不是很清楚,所以說去問問百合嬸嬸比較好。”

“那麼剛好,省得再跑一趟。”

“......說起來,你為什麼會來嬸嬸這裡?”

百合是極少數沒有參與本次事件的人之一。調查的話明明應該早結束了。

清雅笑而不答。

百合被問到之後,有所領悟地點點頭說。

“......嗯,應該就是‘鳳麟’。”

百合悄悄看陸清雅一眼。這本來應該是紅家的機密。雖然偏偏極其遺憾被御史台知道,不過也不能單獨把他給趕回去。比起之後被人揭穿,還不如一開始就老實交待所有的情報,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百合簡單地說明“鳳麟”的事情。她也只是從紅玉環那裡聽說的,甚至都沒把此人的存在當真。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那樣考慮了。

“宗主並沒有參與紅姓官吏拒絕上朝和經濟封鎖這些事。玖琅當然也不可能,他一旦知道絕對會當即撤回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絕對是有人發布玖琅無法撤回的命令書。那是──”

“‘鳳麟’......嗎?他是什麼人啊?”

“不知道。現在一族裡應該沒有人知道。他正式露面的次數少到成為傳說的程度,而且‘風麟’和紅家還有意地隱瞞所有的情報。”

和藍家的“藍龍蓮”一樣,那樣做是為了徹底防止他被暗殺或者利用。

“他是紅家最後的秘密武器,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所在地。一旦暴露敵人馬上就會知道。所以,他的所在地也只有歷代宗主才知道。”

“那麼前任吏部尚書知道‘鳳麟’嗎?”

百合搖頭。在她還是“讓葉”時,黎深成為宗主。雖然“讓葉”也出席就任儀式,但“鳳麟”的位置一直空無一人。不只是黎深就任時,聽說紅一族前代的宗主就任時也是那樣。

“他應該不知道。大概只是知道所在地。如果沒有非常重要的事,我們既不能前往也不能聯絡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據說沒有必要時無法到達那裡。可是出現危機時,對方似乎會自己找上門來。”

秀麗心想,真的好像龍蓮一樣。

“所以說,應該沒有人知道他的長相。那個人真的很少出現啦。在紅家也經常有他們是不是已經滅亡的猜測出現。”

清雅瞇起眼睛說道。

“......難道說,‘風麟’是被稱為‘紅之天才軍師’的紅門首席姬家?”

百合發出呻吟。......真是的,瞞不過頭腦出眾的聰明人呢。自己明明說得那麼含糊,結果還是完全被他猜中。

“......嗯,沒錯。”‘

“姬家......是那個!?那不只是傳說嗎?”

姬家是自古延續下來的名家之一,兵法書上的常客。

清雅嘲弄般看著秀麗說道。

“是啊。那是和司馬家同樣屬於傳說級別、妳們家擁有的軍師一族。姬家是戰績全戰全勝,無論何種劣勢都能扭轉的天才軍師一族,別名‘紅家的頭腦’。不過與那出類拔萃的頭腦相反,他們也因性格惡劣而臭名遠揚、以全員都是稀世的惡黨而聞名。欺騙、威脅、懷柔、背叛、圈套,總之就是使用陰謀詭計出類拔萃。說出‘老實人都是笨蛋’這種話的也是姬家。但不可思議的是,姬家從沒背叛過紅家。......到目前為止。”

百合緊咬嘴唇。──沒錯,到目前為止。

這次的事件不是拯救紅家,而是要將紅家陷入絕境。

秀麗怎麼也弄不明白。

“......嬸嬸,明明誰都沒有見過,為什麼會知道是‘鳳麟’呢?”

百合明白她的意思。

“妳的意思是可能是冒牌的吧。”

“有人趁著大家因為紅家宗主更迭的空檔,冒充他發出假的指示。比起真身突然出現,那樣想還比較正常吧?”

“是啊......我也想那樣相信呢。實在是太愚蠢了,可是......”

百合皺起柳眉說道。

“......上面有印喲,只屬於‘鳳麟’的印。那可不是什麼粗陋之物。那印有著和玉璽同樣的精密度,只有‘碧寶’才能複製。而且那印代代相傳,上面還有殘缺。如果連那些地方都完全一致的話,玖琅應該也無法撤回吧。”

百合因為清雅的請求,依靠記憶隨手畫出只見過幾次的印,結果看起來就像小孩古怪的塗鴉。清雅皺眉頭,還是收下畫。

“假印的可能性呢?"

“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不過鳳麟本身百年都不見得出現一次喲。蓋有風麟印的文書不但屈指可數,而且幾乎都被嚴格保管於紅本家,現在處於玖琅的管理之下。雖然為在鳳麟印出現時確認真偽,分家也保管有確認印,但為了不被人擅自捏造,如果不湊齊各地分家宗主保管的要是是打不開鎖的。偷窺印形根本不可能,要複製也只能拜託碧本家。不過為了防止偽造,各家族約定要制定只有‘碧寶’才能做出的精密印鑑時,必須向朝廷提出申請。”

當然,沒有那種申請出現。

百合閉上雙眼,鄭重地向秀麗和清雅深深低頭說道。

“──這次的事件,全部是我們紅家的錯。只有宗主能夠撤回鳳麟的命令。宗主目前正緊急趕回紅本家。他一定會規勸一族的行為,全面撤消那些行動的。請務必等到那時──”

“──很遺憾,我無法信任妳。這邊也不是可以耐心等待的狀況。”

清雅冷冷地打斷百合的謝罪。

“關於紅姓官吏一事,即使被看作紅家有反抗朝廷的覺悟也怨不得別人。”

“清雅!!你為什麼──”

秀麗狠狠瞪清雅一眼,卻因為清雅冷酷而為之膽寒的眼神倒吸一口冷氣。

“妳能保證這些不是這個女人的演技嗎?不要告訴我她是個好人。"

喲,你應該也是直到最近才認識這個女人的。她既然擁有紅家宗主正妻的地位,首先完全袖手旁觀這點就很奇怪吧。只能讓人認為她不想去阻止呢。再說她從無法握緊一族的韁繩時起,就沒有盡到與地位相應的貴任。”

“清──”

百合本人制止秀麗。

“沒關係的。一族的所為也好,我沒有出手阻止一事也好,全都正如陸御史所言。貴陽紅家的所有責任都在我身上。”

“很好。”

清雅冷冷地對百合不屑地說。

“──從今天起,首先查封這貴陽紅家的全部財產。我的部下應該很快就到,想要解雇和處理家僕們的話就趕快去做。”

秀麗目瞪口呆,我怎麼沒聽過這件事!

不過,百合像已有覺悟般毫無動搖地毅然回答道。

“全都已經辦完了。”

“動作挺快嘛。另外,朝廷要暫時拘留作為紅家宗主夫人的妳。即使是秀麗,也明白那話的含義。

“......清雅......要把嬸嬸當作人質嗎?”

“那是當然的吧。對方連經濟封鎖都實施了,我們當然要採取所有可能的對抗手段。妳也差不多該有所體會了吧,紅家都是些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的傢伙。這樣一來便可知道對方覺悟的程度。如果紅家即使捨棄宗主夫人也要在紅州閉門不出的話,就是對朝廷的謀反。當然,那時百合夫人就只能一死了。”

“謀反......”

秀麗說不出話來。謀反在十惡中是排行第二的大罪,根本不可能從輕發落。

“當然是株連九族──但是原則上只有彩八家能留下直系呢。雖然紅家三兄弟肯定是死刑,不過妳和紅玖琅之子兩人應該會放過。即使是洩憤也得有個限度,不適可而止可不行呢。”

秀麗無言以對。他說得一點沒錯。想想黑州與白州的話,那絕不是可以原諒的事。紅州已經不是紅家的“領土”了。

百合也閉上眼睛。秋後算賬的時候來臨。黎深和邵可不在,絳攸也喪失對紅一族的影響力。雖然百合留在貴陽紅家,但一族卻在服從“鳳麟”的命令。御史台不可能會放過這個削弱貴陽紅家力量的大好機會。

百合毫無懼意,毅然抬頭直視清雅說道。

“──我完全遵從朝廷和御史台的旨意。本人既不逃也不躲,任憑發落。我是貴陽紅一族的代理宗主,一族的失誤就由本人來承擔。不過李絳攸並不屬於紅一族,請讓他自生自滅。他是背叛養父的逆子,我不承認他是我家的人。”

清雅當然也知道那是庇護李絳攸的行為,但李絳攸現在既沒官位又被看成一族的叛徒,就算抓他也毫無意義。

“這個沒問題。那麼在御史台所屬武官來之前,你就打點一下行裝吧。他們不會亂來,會鄭重地請妳同行。──回去了。”

秀麗臉色鐵青地呆立著,百合輕輕握住她的手。因為那手實在太冰冷,所以嚇百合一跳。她輕輕撫摸,溫暖著那雙手。

──紅家這次最麻煩的人就是秀麗。

“沒關係。請妳好好去做自己的工作。那是妳帶著誇耀所選擇的工作吧?應該只有妳不是為了紅家才當官的。因為有那樣的妳在朝廷,所以紅家才沒有徹底墮落下去。越是這種時候,越應該去做正確的事。

那也是在保護紅家喲。我也只是在做我分內的工作,丈夫失職的責任就由作為妻子的我來承擔。”

百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露出微笑。

“我告訴妳,紅家呢,代代都是男人專注感情,女人專注工作。比方說妳的曾大叔母,就是暗中執紅家牛耳的女中豪傑喲。我不要緊的。好了,快走吧。”

秀麗明白她只是在安慰自己。

秀麗緊咬嘴唇做個深呼吸,不過卻沒有什麼效果。

“家族的恥辱要自己洗刷。紅家之名是否會徹底墮落,就要看僅存官吏的妳了。”

葵長官的話與百合的話是一樣的意思。

“──我明白了。我會去做自己該做的工作。”

“嗯,那才像是紅家的女人喲。”

對秀麗來說,百合那帶著誇耀的笑容起碼算是安慰。

秀麗與清雅一起走出紅邸時,御史台靡下的官用馬車剛好相繼到達。 清雅低頭看一眼走在一旁的秀麗。她僵硬著面孔看著腳步聲隆隆的武官們,卻什麼也沒說。

“無話可說嗎?真是明理呢,妳不揍我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毫不客氣地揍扁你喲。”

“但是......”秀麗緊咬嘴唇。

“......你做的事雖然叫人不甘心,卻是正當的措施。我不會生氣的。”

清雅微微揚起眉毛。剛才名叫百合的女人端然的身影也好──

(紅家的女人,都是這樣的嗎?)

百合的話也許是正確的。她要遠比那些腦袋發熱掐住自己脖子的紅家男人們理性,而且有膽識。清雅看戴在自己右手上的銀手鐲。

那的確與清雅所知道的女人們不同。

“那麼清雅,可以揍你嗎?可以吧?”

“妳看起來心情很好、幹勁十足呢。我才不要,似乎會斷幾顆牙齒的樣子。”

“什麼呀。讓人空歡喜一場。不要捨不得幾顆牙齒呀!!”

“妳白癡啊。當然會吝嗇的吧,這可沒法再長出來。”

“小氣!傻瓜!沒頭腦!”

一旁的秀麗顯得很不滿。清雅清楚她是想以亂發脾氣來恢復內心的平衡,所以也陪著她。沒頭腦?清雅還是第一次被人罵得這麼可愛。這個女人還真缺乏罵人的詞彙。

“.....要人道地對待百合嬸嬸喲。”

“那就要看紅家了。現在只是把她監禁在後宮的別室裡。”

秀麗似乎鬆口氣。

清雅在做完大致的指示之後,坐進官用馬車。然後秀麗也跟著坐到對面,馬車便立刻開動。清雅驕傲地翹起腳,瞇起眼睛對秀麗說。

“──那麼,妳的想法呢?”

清雅那尖銳的提問已變回御史的語氣。雖然秀麗沒想到他會詢問自己的意見,不過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才是清雅的性格。自己在這裡賭氣也毫無意義。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鳳麟’應該就在朝廷裡。”

“啊啊,如果不了解朝廷的動向,是不可能把時機掌握得這麼準的。”

清稚曾說過,只能認為是事前就知道前吏部尚書的更迭。秀麗也是同樣的看法。紅家宗主無論是折回貴陽還是加速趕回紅本家,都要花費一定的時間。對方似乎看準了他無法馬上採取行動這一點。

“風麟”肯定在朝廷裡。而且──

“應該是官吏的身份。”

“......不過,現在的朝廷裡並沒有姬姓。因為姬家也是被限制的姓氏。”

在過去彩八家因王之命而改姓八色時,也有其他被嚴格限制使用的姓氏。例如藍門司馬家、碧門歐陽家之類的名門就是如此,紅門姬家也是其中之一。

使用姬家的名字肯定會引起注意。雖然也不是不明白他想隱瞞的心情......

“就算用的是假名,可又為何非要離開作為主君的紅家去當官呢?”
“果然是假借‘風麟’之名的騙子嗎?"

“不過他應該和紅家有什麼關係。畢竟,知道‘鳳麟’存在的人並不多。如果考慮到“桐竹鳳麟”之印的事,幾乎可以斷定是某人。”

清稚突然想起一件事,眼神變得深沉起來。

(......這麼說起來──)

秀麗沒有注意到清雅的變化,自己確認著種種可能性。

“......吶,清雅。如果‘風麟’是假貨的話,紅家就被欺騙了吧?”

“所以呢?這樣能不能稍微減輕罪行?我可沒問妳的期望喲。”

“不是那樣。如果能證明那點的話,不是可以作為解除經濟封鎖的絕好材料嗎?紅家如果知道對方完全是假貨,一定不會繼續服從他的。”

清雅聽罷,冷冷地瞇起眼睛說。

“.....就算如此,我也不打算以冒牌貨為前提工作。妳也給我適可而止。皇毅大人應該說過好幾次──放棄先入為主的想法,連親人也要懷疑。一旦有這種想法馬上開除,妳這種人不要也罷。虧我還以為妳稍微聰明點。不管是被騙還是怎樣,最終實行的是紅家這點都不會改變的。”

秀麗咬緊牙關。......她無法否定其中混有自己的願望,還有盡量庇護父親和玖琅叔叔──紅家的想法。清雅清楚地看穿她的想法。秀麗現在才深刻體會到,皇毅為什麼會將她置於清雅的支配下。如果加入自己的主觀想法,一切都會變成偏頗的臆測。那樣是決不可能順利工作的。可即使如此,秀麗還是越說越激動。或許全都是紅家不對,但也有可能不是那樣。

“清雅,是真是假都沒有關系。如果‘鳳麟’在朝廷裡做官,搜尋做出這種事的他不正是御史台的工作嗎?”

清稚用鼻子嗤笑一聲。──總算說出一句像樣的話。

“......沒錯。總之不管怎樣。‘鳳麟’這張牌都能成為與紅家交涉的王牌。無論是真是假,他都是紅家的弱點。雖然沒有時間,但有充分的調查價值。──得向留下特大功勞的紅家表示感謝呢。”

清雅極其壞心眼地翹起嘴唇說。
(沒人性!)

“如果朝廷裡的‘鳳麟’真是改名換姓、瞞著主君紅家出仕的話,是不是因為他對紅家徹底失望了呢?紅家至今為止應該做過很多蠢事,即使有什麼怨恨也毫不奇怪。”

秀麗想起晏樹“紅家也做過很多過分的事”的話。

她覺得清雅的話中還隱含著其他的含義。秀麗謹慎地選擇詞語地問道。

“......你指的是‘鳳麟’更換主人......嗎?”

“也許吧,他現在可是在拼命毀滅紅家呢。”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秀麗只覺得後頸掠過一陣寒意。

“──那樣的話,‘鳳麟’現在的主君是誰?”

清雅微微瞪大眼睛,接著在心裡直咂舌。玩笑開得太過火。虧她能以那麼少的情報察覺到不該知道的事情。

(.....是啊,為什麼“鳳麟”會發出那種指示──)

因為這回的事件,紅姓官吏佔據重要官位的比例驟減。即使歸鄉的紅家宗主能撤消命令,紅家應該一時都無法再誇攫其存在、發言權和原本的威勢。不只是吏部尚書更迭,紅家被以此為契機徹底從朝廷分割出去。

(為了什麼?)

“鳳麟”被稱為“紅家的頭腦”,他出於什麼目的要這樣做──不,是結果會變成怎樣?

在這次的事件裡,朝廷中什麼人會變得不利,什麼人會變得有利呢?

突然,清雅伸出手指抬起秀麗的下巴。不知何時,清雅已經逼近到秀麗眼前。

“......喂,不要多管閒事。這次的工作是解除紅家的經濟封鎖。”

“話是沒錯。可是......”

“妳有說‘可是’的立場嗎,僕人。愛惜性命的話,就老實接受主人的忠告。紅家大小姐,我可不想被妳殃及池魚。還是說,想要我強行讓妳閉嘴嗎?如果妳希望的話,我也可以滿足妳喲。”
(X!)

他用拇指的內側誘惑般慢慢撫摸秀麗的下唇。秀麗突然意識到馬車裡只有他們兩人。清雅似乎也想起此事,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
(雪乃...妳不要開玩笑啊!!)

“又是在馬車中嗎?我們和馬車還真有緣呢。我是個對僕人寬厚的主人,如果妳老實一點的話,我會好好按妳所希望的方法來對待妳喲。”

清雅的臉一下接近到彼此鼻尖幾乎相碰的距離。

“等──”

(他在著急?)

在接近自己的單眼皮雙眸中,的確有著一絲緊張結成的薄膜。

秀麗移動眼睛朝馬車外看去。──她馬上明白發生什麼。

秀麗慢慢站起身,拼命虛張聲勢道。

“哼、哼,你做得到就做啊。”

她用雙臂樓住清雅的脖子。清雅露出笑容,用一隻手將秀麗緊緊抱在胸前。
好噁的畫面......不堪入目)

“真不可愛呢......妳只要乖乖地老實讓我抱著就夠了。”

他的嘴唇埋進秀麗的脖頸,只發出微微的呼吸聲。另一隻手則使勁樓住秀麗的腰。緊接著,清雅抱著秀麗撞破馬車門跳出去。

秀麗為預防衝擊閉緊雙眼。兩人重重摔在地上翻滾起來。也許是多虧清雅,受衝擊的力道遠比想象的要輕。

在清雅鬆開手的瞬間,秀麗自己翻滾開後飛身而起。在視野的一角,她看見清雅同樣起身拔出劍。這裡是與朝廷完全不同方向、荒無人煙的地區。不知何時被人替換、不認識的車夫沉默地從翻倒的馬車上跳下來。馬已經被事先砍傷腳,無法再騎。

清雅咂舌。對方受過相當的訓練。

秀麗看到那領頭包著布的車夫,馬上回想起“牢中的幽靈”。

(──那時的殺手!!)

不過那人的模樣看起來很奇怪。他好像被操縱一般,混濁的眼睛暗淡無光。那樣子反而讓人想起珠翠。

不管怎樣,殺手就是殺手。

“──清稚!!對方只有一個人的話,能逃掉就是勝利!!你沒有那麼厲害吧!?"

“我沒有妳想象的那麼弱。──不過,說的也是呢。”

清雅環顧四周,這裡離市中心還不算太遠。雖然對方應該有同伙,不過他們的計劃多半是等馬車抵達目的地後,再讓埋伏的同伴動手。如果自己衝動地與對方單打獨鬥,發現異變的敵人同伙就會趕過來。

馬車的馬已經不能用了。清雅氣得只想咬牙。

(要徒步啊。)

在清雅分心的瞬間,殺手朝他直衝過來。清雅一邊慌忙應戰,一邊察覺到對方的目標是誰。

(不是秀麗,而是我嗎?)

──自己心裡有了頭緒。

他一邊與殺手交手,一邊罵了句“混蛋”。對方的武功明明不高,身體能力卻很異常。與其說他經過鍛鍊,還不如說仿佛被強行提升一樣,很不協調。和他交手更是給人一種在和猴子對打的感覺。

(和縹家有關嗎?)

自己贏不過他那異常的腕力。清雅雖然為避開力量勝負而選擇後跳拉開距離,對方卻對他緊追不放。清雅感到膽戰心驚,這種速度的話,在防御前就會被斬殺──

在他這樣想的瞬間,殺手的背後有什麼東西落下。

不知為何有網降下。殺手完全被套在裡面。

“捕獲成功!快逃吧,清雅!!“

清雅一邊毫不猶豫地跟在秀麗身後拔腿就跑,一邊朝身後望去。殺手真的像猴子般被網住,似乎越掙扎套得越緊。

“......那是什麼?漁網?難道妳是漁夫嗎?”

“哼哼,凜小姐特制護身道具之四──纏人網!據說一般的刀具是切不斷的。”

“從哪拿出來的。”

“少女有一大堆秘密的小口袋喲!雖然那個之前怎麼練習都沒有成功過,不過真是太好了呢──沒有飛到清雅那邊去。”

“妳想害死我嗎?”

清雅青筋直冒。明明成功率為零,虧她還敢去做。

“反正都成功了。老實向我道謝啦!”

“還不是我最先察覺的功勞。妳那敷衍的台詞是怎麼回事?演戲演得那麼差勁,那樣鐵定會露餡的。全都是妳的錯。妳以為那樣就能攻陷我嗎?”

“吵、吵死了!!我是故意那麼做的!那是演技啦、演技!!本姑娘要是認真起來,用剛才的漁網網住一兩個你這樣的傢伙還不是小事一樁──”

“啊啊,大概會有成功率為零的可能性呢。在害死我之前拼命練習吧。”

被嘲笑了。他好像相當記恨剛才的事,真是個器量小的男人。

清雅停下腳步。秀麗也和他背對背地停下來。

“那麼還有那種網嗎,僕人?”

“......沒有了,主人。少女的口袋是很小的。”

他們不但被敵人的同伙追上,而且還被包圍。清雅和秀麗明明跑得很快,可還是輸給那些人猴子般的身體能力。雖然和蘇芳在一起時用了爆竹,但那是因為有能使用弓進行遠距離攻擊的皋韓升在。現在用了也只會給清雅搗亂。

“可惡!!清雅,塞住耳朵!”

秀麗粗暴地拉出掛在脖子上的奇怪小笛子,使勁吹起來。

笛子發出幾乎會傳遍整個貴陽的巨大聲響。背靠背站著的清稚嚇得差點把劍丟掉。到底是誰做出這種連自己都會受害的護身道具──!

不過效果好得出乎意料。在那震耳欲聾的大音量中,似乎還混進人耳聽不見的特殊聲音。就連清雅聽了都感覺天旋地轉般噁心。

殺手們的耳朵應該鍛鍊得比常人更敏感,效果當然也比清稚更強烈。

他們接連摀著耳朵搖晃倒地。清雅立刻集中注意力,上前殺出一條血路。對方有五人,這樣應該能應付──

“──妳快走!!一邊吹著那笛子一邊跑!”

秀麗沒有絲毫躊躇。附近有人家。只要吹著這大音量的笛子,一定會有人過來的。

自己就算留在這裡,也只會成為絆腳石。

她跳過被清雅砍倒的對手,竭盡全力地邊吹笛子邊飛奔。

本以為只有清稚才是目標,可一名殺手卻搖晃著朝秀麗衝去。秀麗背對著他,完全沒有察覺。

“──可惡!”

殺手揮動手臂,朝奔跑的秀麗投擲出小刀。

後面傳來一聲非常討厭的沉悶聲音。

秀麗轉身,看見的是清雅的後背。劍從他手上滑落。

清雅身體前傾,朝秀麗的方向踉蹌幾步。

秀麗弄不清自己是何時回來的。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從後面抱住清雅的背。隨著沉重的衝擊,手掌上傳來濃稠而溫熱的感覺。

血!

“──清雅!!”

儘管清雅沒有倒下,但那已是極限。他不是武官,也沒有那種即使肺被刺中也能揮劍反擊的危機時顯現的怪力。

可惡,是致命傷。受傷位置太糟糕了──清雅猶豫是否該拔出小刀,最後放棄了。他摀住傷口砸舌。秀麗按在相同位置的手已被染得通紅。自己靠著秀麗胸口保持站立,已經達到極限。剛才是清雅抱著秀麗,現在情景卻順倒過來。

受不了,真沒想到我會有需要女人幫忙的時候。更糟糕的是,我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去保護女人。這情景如果被昨天的我看到,絕對會被嗤笑的。

(.....開什麼玩笑!為什麼我要為了這種女人......)

即使討厭的女人也要保護?是哪個混蛋說出這種蠢話的。

紅秀麗在身後喊著什麼。好吵,腦袋嗡嗡作響。受不了──

雖然對清雅來說女人這種生物都是瘟神,但也許這個女人才是貨真價實的瘟神。像楨蘇芳那樣趕快閃人是正確的。我想要徹底打垮、粉碎、踩扁她,看到她屈服時的表情的想法才是大錯特錯。

明明人生才開始變得有趣起來。

笛子聲停止,殺手們搖搖晃晃地重新拿起武器。

秀麗的手非常舒服,清稚感覺有些捨不得推開她。在猶豫的時候,膝蓋開始漸漸無力。

(可惡!)

“......這是對幾顆牙齒的回報,代價好大呢......趕快走啊。”

清雅閉上眼睛。

──清雅的身體“刷”地一下變得沉重。

光是支撐已是極限。秀麗的膝蓋因為負重開始彎曲,最後跌倒在地。倒在地上時,秀麗看到插著的小刀。她反射性地想要拔出,又慌忙停住。那個能有什麼用呢?自己又不是醫生。她把清雅的頭擱在自己膝蓋上,拼命摸著他的心臟。他還有脈搏,可這樣一直流血──

(會死的。)

秀麗不想哭泣,過去也是一樣。因為一旦哭泣,不願承認的事似乎就會變為現實。

(誰......有誰......靜蘭、燕青......影月......父親......)

誰也不在。

殺手們開始慢慢縮短距離。秀麗的腦中響起什麼燒斷的聲音。

誰來救救我!

“──!!”

在她發出不成聲叫喊的瞬間。

也許是秀麗多心了,好像傳來整個貴陽都在晃動的衝擊。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大雨傾瀉而下。就和在藍州時一樣。

不,比那時還要厲害。四周已經看不見殺手的人影,但秀麗已經對此不在意了。

比死人還要討厭的對象。

開什麼玩笑,快告訴我這是演技。雖然我生性節儉,可又不是高利貸,怎麼會要求打落牙齒的代價到這個地步。就像我討厭你一樣,你明明也非常討厭我的。我才不想被你保護呢。

秀麗的表情扭曲成一團。

“.....騙你的。對不起,謝謝你。”

不過還是很討厭。自己討厭這樣,一點也不感到高興。

連最討厭的雷鳴都聽到了。

(最討厭打雷了。)

雷會奪走一切。不過自己知道其實並不是這樣。母親以前教過自己,雷會讓植物變得有精神。如果真是那樣,就給這個狂妄自大、自信過剩的男人一點活力,把血給止住。

(母親。)

秀麗的意識開始迅速模糊,體內像是有什麼奇怪的感覺突然湧起。現在明明不是昏倒的時候。

秀麗沒有哭。她討厭哭,他還沒有死。

仿佛要在傾盆大雨中保護清雅般,她抱緊他漸漸冰冷的身體。

在淺薄的意識中,能聽到馬蹄的聲音。雨明明下得這麼大,為什麼能聽得清楚呢?

秀麗緊緊抓住那人,這是她第一次流下眼淚。

“幫幫我,葵長官......!”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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