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吏部侍郎楊修推了推眼鏡的框架,細細相連的鎖鏈發出響聲。

“真是的,紅家是不是對我有仇啊。不只是宗主,整個紅氏一族都來增加我的工作。我是無所謂啦。”

自從那之後,朝廷似乎在為怎樣安撫紅氏一族的情緒而東奔西跑。因為有能力和有名的紅姓官吏全部離開,各個部署都在為填補空缺而日夜奔走。

“而且王也是個笨蛋呢,居然等了五天。”

王沒對楊修下任何命令,不過這樣也好。

“好了,我差不多也該去做本職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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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工作量因此暴增了,燕青。”

燕青聽完,楞到說不出話來。他實在沒想到除了紅姓官吏的事以外,還會遭到全國怒濤般抱怨。

“......不愧是小姐的家族,後果就是不一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一旦決定就放手做到底。果然和茶家做事有天壤之別。”

“我才不希望他們在這種蠢事上出類拔萃呢。”

燕青看著怒不可遏的秀麗,哈哈大笑起來。

“──所以呢?紅姓官吏的事要怎麼辦?”

“吏部侍郎好像把他們都開除了,不用擔心。”

燕青對秀麗意料之外的話有些驚訝。

“可以放著不管嗎?”

“沒關係。要先解決經濟封鎖的問題,才沒空去管他們呢。”

那倒也是。燕青苦笑。

“他們一定沒想到真的會被開除吧?”

“那樣的話就連搶救的價值都沒有。如果有人來說什麼,請你全部無視掉。至少要等到他們知錯為止。讓他們好好冷靜一下頭腦!”

秀麗會如此絕情也不是沒有道理。工作量一下暴增,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那麼,從什麼地方開始著手?”

“我們分頭行動吧。燕青去全商聯和紫州府收集情報,再就是去牢城監督犯人們收割小麥。”

燕青瞪大眼睛。

“.....前半部分是沒問題,後半部是怎麼回事?”

“不是有代替俸祿得到的田地嗎?”

“啊啊,官田?”

“沒錯。即使是冗官,也能在郊區獲得相當大的土地。我當上御史台官吏之後又得到一些。因為自己沒辦法種,所以就用俸祿買來青苗,在附近僱用人耕種。我在藍州時也有託人管理,作物生長順利,現在正是豐收的時期。”

“......你把錢花在這種事情上了啊......”

“吶,燕青。糧食短缺時,最先無法顧及的是牢城裡的犯人吧?”

燕青仔細端詳起秀麗來。

“所以,我從原冗官伙伴那裡便宜租來官田,讓服勞役刑的犯人們去種蔬菜、稻米和小麥。正好有充足的人手嘛。與其讓他們無所事事地去服兵役,還不如去種田比較好吧。”

這件事應該用掉秀麗──大概還有靜蘭和邵可的所有俸祿吧。

會讓人覺得留在小姐身邊真好的時候,正是這種情形。

秀麗把犯人也當做人看待。只要看看衛生條件得到改善的牢城,就很清楚了。

燕青從悠舜那裡聽說過。當茶州發生疫病時,秀麗生氣地表示不需要派遣軍隊,有這個空閒還不如讓他們去種田。現在,秀麗已經順利地依靠犯人們實現此事。

“妳沒想過會出現會有犯人逃跑嗎?”

“想到啦。不過我說會負責寫全部的悔過書,所以才獲得許可,雖然也確實寫好幾張,不過想要逃跑的囚犯意外的少喲。還有犯人逃跑後又回來了,說什麼‘我只是擔心自己種的洋蔥才回來的’呢”

“哼。”

燕青強忍笑意。犯人真正擔心的大概不是洋蔥,而是被秀麗處分才對吧。被當做人對待的話,就會得到人心,良心也是一樣。

“收成應該不錯的。你去向大家說明情況,確保各牢城使用的最低限度糧食的供給。記得去和州府交涉,不要被他們敲竹槓。多餘的那部分就安排到朝廷的糧倉。雖然犯人們不准使用刀具,不過這畢竟是他們種植的植物,我還是希望由他們去收割。我會從羽林軍借調人員負責監督。有燕青在的話,無論是誰想使壞或者逃跑,你都能悉數抓回來並打得他們乖乖聽話吧?”

“這我最拿手了。再就是去和全商聯和紫州府收集情報吧,明白了。小姐妳呢?”

秀麗一下子變得情緒低落。

“......和清雅兩人以紅家為中心調查。”

“妳好像非常不願意呢?”

“當然會非常不願意呀!要一整天和那個陰險蛾男在一起喲。可是沒辦法,我畢竟是紅家的人。如果單獨去調查紅家,根本沒有可信度,而且也欠缺公平性。”

燕青開始在別的方面擔心起來,她和清雅兩個人啊......

“......那,要和我交換嗎?”

“不行。家族之恥辱要靠自己來洗刷,而且有紅家在應該也會比較方便。沒事啦。不管是被當做清雅的僕人還是被使喚,我都會忍耐的!!”

雖然秀麗嘴上這麼說,太陽穴上卻有青筋浮現。還沒開始工作就已經快要發飆了。

燕青準備好棉被後,秀麗開始沉默地開始又打又踢。棉被剛被太陽曬得蓬鬆,就突然受到蠻橫對待又皺起來。秀麗似乎還對在御史大獄“輸掉”的事情耿耿於懷。對方應該也是如此吧。

(和清雅兩個人啊......)

一旦被靜蘭知道,看來會被處以三百零八道私刑。那麼該怎麼辦呢?

“燕青,這次的事背後有人在搞鬼喲!如果有值得注意的事,無論多麼多麼微不足道也要全部查清楚。因為燕青野性的直覺相當準確呢!”

其實那並不是野性的直覺,而是經驗累積產生的推測。因為這樣所以才會猜中。

“了解。......那麼,小姐有什麼頭緒嗎?”

“時機太絕妙了。紅州多半不是源頭,當然也不是玖琅叔父。──玖琅叔父是做不到的。所有的事都做得太完美,獲得情報太快。就好像......”

“──只能認為是事前就知道吏部尚書的更迭嗎?”

門外傳來腳步聲,連那聲音聽起來都顯得趾高氣昂。秀麗條件反射地板起臉來,看來光聽腳步聲就明白來者何人。

“......來了啊,清雅。哼,沒辦法,這次就和妥協你吧!”

“什麼?妥協?妳囂張什麼啊!妳難道以為和我是對等的嗎?也不想想看自己的實力,妳是僕人、僕人!如果妳不想被我利用完紅家之名然後拋棄的話,就盡心盡力地為我服務。依妳的服務表現,我也可以考慮疼愛妳喲!”

“你閉嘴!!要是你出錯的話,我會立刻向長官和吏部報告,讓你一個人寂寞地左遷到駐扎在人蹟罕至的萬里山脈去!做好覺悟和我工作吧!!”

“妳以為在和誰說話!──儘管放馬過來!”

燕青沒有像蘇芳那樣躲到桌子底下避難,反而因為兩人爭鋒相對的爭執忍不住隔岸觀火。難怪秀麗會有如此的成長。

“有什麼好看的,燕青!不要笑了,快去工作!”

“是!”

秀麗率先大步邁出步伐,清雅也準備跟著出去。

有什麼輕輕掠過清雅的臉頰,擊中牆壁砸得粉碎。清雅低頭一看,發現是當做點心的胡桃。以這種速度被擊中的話,堅硬的胡桃也能成為厲害的兇器。

清雅瞇起眼睛轉頭看,只見燕青只用手指便捏碎堅硬的胡桃。

“打偏了呢。──我先提醒你。適度地欺負小姐是沒關係,但故意去做蠢事可就沒這麼簡單了。不想吃苦頭的話就適可而止。”

銳利的眼神和低沉聲音的威脅,鋒利得猶如一抹涼意滑過頸部。

清雅轉身正面對燕青,用腳使勁踩爛粉碎的胡桃說道。

“.......做了十年州牧的人迷上一個小丫頭,現在成了被她隨意使喚的跑腿嗎?真夠墮落的。你不覺得在女人後面搖尾乞憐很可悲嗎?”

燕青吃著胡桃的果肉好像很愕然地說。

“笨蛋。這和是男是女有關係嗎?只是覺得值得跟隨的對象偶然是女人而已。你看不慣小姐,也並非因為她是女人吧。那是因為紅秀麗這名官吏既優秀又頑強,和你正好相反。就算她是男人,你應該一樣會想打垮她。小姐她對自己是女人一事,既未當做優勢也沒看成是缺點。既然她是以一個人的身份挑戰,你也應該從正面回應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吃了女人的什麼苦頭,但不要老把小姐和那種女人相提並論。那只會使你的視野變狹窄而已。”

清雅眼中閃過一瞬驚訝的神色。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你會看不起女性,是因為在警戒吧。我只是這麼覺得而已。因為茶本家也是壞女人的巢穴呢。我了解不擇手段的女人是多麼的無情。不過男人也是一樣吧。茶家的爛男人真的是糟透了。──雖然我不太擔心,但總之先警告你,作弄小姐娛樂一下就行了。”

燕青看著清雅生氣的臉孔,單手拿起胡桃說道。

“你的性格惡劣暫且不提,自尊心卻和小姐一樣。即使會為了工作不擇手段,也應該絕對不會去做貶低自己的事。人就算拿著刀子,也不可以去殺人。男人和女人都存在著即使擁有也不能互相使用的武器。女人是妊娠,男人是暴力。只要你不使用暴力,小姐就會以自己的力量面對你。──不要做出貶低自己男人格調的傻事喲。即使是討厭的女人,在危機關頭也應該去保護的。”

燕青走過清雅時一改精悍的表情,一把抓亂清雅頭髮後大步離開。

被丟下的清雅一時啞然。就連葵長官也沒有這樣把自己當小孩對待。

“......不怕被嚴厲警告!”

而且還要我在危機關頭好好保護她。

(蠢透了!)

清雅咂舌,轉身去追秀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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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來闡述自己的看法。這次的情況,我認為完全沒有理會他們的必要。應該盡可能全都迅速地開除,這就是我的意見。”

那時,劉輝對提出應該把紅姓官吏全部開除建議的悠舜回答道。

“......等一下。”

他請求再多等一下。

搞不好,這也許是劉輝第一次不同意悠舜的意見。就連在場的靜蘭也面露難色,那再怎麼說也太亂來了──

悠舜沒有表露出絲毫的不滿。他說了幾句後,和往常一樣靜靜地頷首表“明白了”。

“就按照陛下的意思。”

那時,劉輝確實鬆口氣。

──他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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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楊修從高階的紅姓官吏開始陸續開除換人!?”

劉輝接到絳攸的報告後大驚失色。

“我怎麼不知道這回事!什麼時候開始的!?”

絳攸也鐵青著臉。他每天為了說服紅姓官吏四處奔走,夜裡也為勸說他們上朝而寫信,身心俱疲,因此總給自己閉門羹的一個紅姓官吏,突然大驚失色地拿著免職通知跑來詢問絳攸,他才得知這個情報。

“這事沒有向孤報告啊!!”

“......楊修也知道,打算來個先斬後奏。大官暫且不提,五位以下的任免權本來就是吏部尚書單獨掌握的。只要有尚書代理的印章便可,而且也不違法。如果他說以朝廷的機能恢復為最優先,我們根本無法反駁。”

“即使是機能恢復,他把那些人統統開除是什麼意思!!根本沒有恢復──”

“不,我已向在吏部的碧珀明確認過,不斷有頂替的官吏人選出現。現在大概已經有相當多的人數被替換了。”

“替換......!?雖然紅姓官吏的個性和黎深大人相似,但都很優秀。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找到替換的人才──”

“不.....楊修大人的話就有可能。”

絳攸臉色蒼白,看著從吏部偷來的人事機密資料。雖然被發現後又會被御史台找碴,不過現在的絳攸打算裝傻到底。管他是御史台還是陸清雅,有本事來抓我好了。除了秀麗,我絕不會對任何人承認的。”

“楊修大人長期作為蒙面官吏進行官吏審查。不只是朝廷,也經常到地方上。沒人比他更清楚哪裡有良吏了。而且,他也非常善於挖掘被埋沒的良材。”

清雅和絳攸都未曾發現的榛蘇芳的隱藏才能,就是被楊修最先發現的。而且提議將他招入吏部的人也是楊修。楊修在發現、培育被埋沒的人才,判斷誰更適合何種工作,適才適用進行配置的能力上,是無人可比的。

他的腦袋裡有各種官吏們的名簿與調查書。如果全部用上的話......

“雖然紅姓官吏很優秀.......還是能夠替代的。他可是連黎深大人都更迭的人。無論多麼優秀,他對怠工的官吏都毫不留情......”

楊修一定從決定更迭黎深起,就預料到這個情況而開始準備新的人事。他是曾被看做會成為最年輕吏部侍郎的俊才,這種事對他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反而是他在紅姓官吏拒絕上朝後的五日內毫無動靜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不對!)

絳攸想起五天這個數字,臉色陰沉到讓人憂鬱的程度。

“可惡......在五天之內.....”

這時,柺杖聲響起。悠舜從剛才起就冷靜地聽著絳攸與劉輝的對話,這時他鎮定地對正快步進屋的兩人問道。

“......然後呢?各州的情況如何?靜蘭大人,楸瑛大人。”

靜蘭和楸瑛按照悠舜指示視察整個朝廷,兩人都神色凝重。最後開口的人是楸瑛。

“......大半都放心地接受後任官吏。吏部似乎事先做了交界內容說明,幾乎沒有出現不滿和混亂。那個......看來接替人選的都是非常優秀的管理,呈現鬆口氣的平和氣氛......”

“只有這樣嗎?”

楸瑛面對悠舜微笑的反問,一下欲言又止。靜蘭代替他低聲說道。

“──由於新吏部侍郎的手腕,對楊修大人的評價急遽上升。因為後任官吏都很優秀,甚至比原來更好,所以對紅姓官吏的評價反而急轉直下。在事情告一段落後,很多人都對不負責任的紅姓官吏感到氣憤。現在已經是‘不再需要紅姓官吏’的氣氛。而且相比楊修大人的迅速對應,人們對遲疑不決的王產生嚴重的不信任和方案。在罷免紅家當主激怒紅姓官吏之後,卻連收拾殘局都做不到──之類的。”

劉輝無言以對,不過靜蘭也是一樣。他滿腦子光在考慮挽留紅家和紅姓官吏,否定悠舜“立即開除所有紅姓官吏”的提案。

現在,他終於明白悠舜為什麼會那樣說了。

“......楊修大人並未一口氣開除所有人,而是從地位高的紅姓官吏依次免職。這是殺雞儆猴。還未收到免職通知的紅姓官吏們得知這個消息,已經驚慌失措地穿上官服開始陸續返回。”

絳攸苦澀地緊咬牙關。那樣勸他們都不聽,一旦明白真會被免職就是那副模樣。他們那不可排除的紅姓官吏的自負,輕易地就被楊修一刀斬斷了。

那“英明果斷”產生難以置信的效果。

收到新吏部侍郎苛烈的獨斷專行之影響,其他官吏們也紛紛緊張起來。雖說是暫時性的,但綱紀就如同審查時期般得到整肅。既然名門紅姓官吏都會被立刻開除,那麼同樣的事情可能隨時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悠舜的目的就是這個。不是靠挽回紅姓官吏提高對王的信賴,而是想通過捨棄他們來整肅綱紀,使主導權回到王身上。不,不單只是這樣......。

“關於這次的事情,貴族派與國試派,以及其他人的感想如何?”

靜蘭面對悠舜絕妙的問題,轉過頭去賭氣不理他。雖然他真的轉頭,但還是以低沉的聲音來繼續報告。

“......楊修大人是貴族出身。不過在我看來,他是毫無疑問的實力主義者。”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不過他是貴族出身,又和御史台協力扳倒國試派中被稱為下任宰相候補的黎深,大概會被看作是貴族派吧。”

“嗯。所以貴族派因為紅姓官吏的沒落而喜形於色。因為他們總在四處抱怨紅姓官吏至今太過被優待,是彩七家光彩下的被排擠者。那些人現在正高喊著‘我們的春天來了’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還有人叫囂什麼“居然讓女人做官”,結果挨了暗處飛來的栗子連擊,燕青變成恐怖的栗男。而且還被查出姓名後匿名舉報到吏部要求解雇他。反正那種人也是吃閒飯的,應該會在兩三天內被開除吧。

雖然在場眾人都從靜蘭發的超危險氣息中明白“.......他一定做了什麼”,卻都明智地緘口不言。悠舜乾咳一聲說道。

“那麼......國試派一方呢?”

靜蘭沒說話。劉輝的視線直逼靜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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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試派除了少數人以外,基本都保持中立。他們即使不滿王對紅藍兩家的重用,也因為以實力通過國試,更加根深蒂固地方案純粹的貴族們。徹底庶民出身的某工部尚書,與名門貴族的工部侍郎何某質檢單見面就很有名。

“哇,那身奇怪的打扮是怎麼回事。奇怪的名字。裝模作樣的貴族光看打扮就讓人噁心。你不要瞧不起庶民喲!如果因為是貴族就自命不凡的話,小心最後被人陷害掉到附近的河裡哦。要是不跟我講話,我就徹底無視你。陽玉!”

“我的名字是玉!哼,連歐陽家都不知道的白癡!猴子般的純種野蠻人居然能成為尚書,時代也改變了呢。你明白連貴族都不知道庶民那守護培育傳統、美和文化的意義與價值嗎?想讓我低頭的話,比起依靠國試和庶民出身,首先先展示出實力啦。你這個死酒鬼!”

工部就這樣走到今天。就連還能彼此理解的兩人當初都是這樣,其他國試派與貴族派自然是整天都在為無聊的事情針鋒相對、爭執不休。所以,他們雖然與王保持距離,但也不至於產生反感。

可在楊修的決斷之後,氣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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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蘭閉上眼睛報告那件事。反正這事遲早會知道。

“......楊修大人在後任人事中也大量啟用國試派。因為打擊紅姓官吏、在後任中平等啟用優秀人才的緣故,使得國試派也一下竄升。新吏部侍郎的人中。‘實力主義’可能會復活。說不定旺季大人會比現在的王更明白事理──之類的意見。

” 也就是說,國試派大幅傾向貴族派。

楸瑛和絳攸分別抓住靜蘭的雙手。

“你怎麼能說得這麼毫不保留呢!應該有更好的說法吧!?”

“就是啊!這下他的情緒肯定會跌落谷底!說得更婉轉一點嘛!”

靜蘭看著比親哥哥還要過度保護的兩人,忍不住咂舌。這兩人真是的!

“無論什麼報告,如果不正確傳達事實就毫無意義。你隨便說‘不要緊’試試,事情會變得更加無法收拾。既然你們兩人已經無法使用紅藍兩家的權力,如果不想遭到拋棄的話,至少好好動動腦筋。”

──絳攸和楸瑛敗在因為政治鬥爭而慘遭不幸的原二皇子的迫力之下。

......是。”

......對不起......

話雖如此,其實靜蘭也並未如他所說的那樣生氣。他同時對依舊過度保護的兩人感到安心。嚴厲的言辭和下下籤都交給自己負責就好。在四面楚歌時,被僅存的同伴為難是最難受的。這時絕對需要伸出援手的人。

......那時清苑身邊沒有任何人,誰也沒有留下。但是劉輝身邊有保護他的人。靜蘭對此感到欣喜。

靜蘭以為劉輝應該會非常失落,擔心地朝他望去。劉輝雖低著頭,看起來卻幾乎很冷靜。

......?)

絳攸沒有察覺到劉輝的樣子,驚慌失措地像飢餓的熊一樣來回走動。

“可惡,被擺了一道!明明一開始更迭黎深大人的就是這傢伙......!”

因為楊修對紅姓官吏的毫不留情,全部開除的緣故,結果將貴族派和國試派不滿源頭的“彩七家優待”一掃而光。同時還祭出“實力主義”的大旗。話說回來,斷然決定將紅家最大人物、紅家當主更迭這件事的人不是楊修而是劉輝。確實如此,可現在所有的功勞都被楊修和貴族派搶走了。

就連楸瑛也仰天長嘆,這事做得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黎深大人更迭事件的巨大影響完全被楊修大人利用了呢......”

在那衝擊尚未平息時一鼓作氣完成紅姓官吏的處分,結果讓百姓產生是楊修更迭紅黎深的錯覺。順帶還讓人們對黎深和紅姓官吏拒絕上朝的不滿和怒氣的矛頭,全部指向王。

楸瑛直冒冷汗。他好像明白藍州的雪那大哥堅持不讓藍姓官吏回歸的理由。─大概兄長已察覺到御史台的動向,為了避免被這樣當成“警告”。紅家被處分的話,下次的目標可能就會是藍家。特別是在那時,藍家有著“司馬迅”這個弱點。如果在那時回歸的話一定會馬上被御史台抓住弱點,藉此開始削弱藍家的影響力。

雪那大哥到底預見到何種地步?揪瑛有時會從他身上感到龍蓮般的可怕。

不過,揪瑛還是對冷酷無情的哥哥們感到火冒三丈。

(......既然知道的話,稍微告訴我一下又有什麼關係啊!!因為我被王選中而討厭他的那些話。原來是真心話啊!可惡,老大不小了,孩子氣也得有個限度吧!實在是太氣人!我暫時絕對不會回玉龍的!!連信不寫了!)

另一方面,絳攸也停下腳步注視著地面。他握緊的拳頭由皮膚色已經變成白色。

如果劉輝在五天內做到這些的話,既能抹消對“紅藍重用”的不滿還能對國試派官吏展示向“實力主義”的轉變。及時平息朝廷混亂的功績也應該是屬於劉輝的。更重要的是,世人看劉輝的目光、他與週圍的距離都會改變。

......可惡......如果在五天內找楊修大人做出蓋有御璽的公文書.......

絳攸緊咬嘴唇......他其實很清楚。

“......抱歉,陛下,如果我在位時實施這些就好了。”

如果所有這些都在絳攸是吏部侍郎時實施的話,那麼所有的事都會不同。

不對,那些才應該是作為吏部侍郎的絳攸的職責。

無論怎麼後悔都沒用了。所有事情都出了錯。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的話,他會立刻為了劉輝去這麼做。

更迅速、更周全地行動的話──

不但總是慢人一拍被逼到如此地步。甚至連黎深不惜自己承受污名而留下的最後機會,也徹底被楊修奪走。

(我不會再稱呼楊修“大人“了!!光叫他楊修就足夠了──!)

振作起來的絳攸不再優柔寡斷地煩惱,而是像原來那樣直接發飆。他決定和楊修絕交。

不過,他的怒火也在看到劉輝時像破掉的氣球般洩了氣。

“......真是......對不起......全都是我沒用的緣故。”

“沒關係的,絳攸。不要在意。”

一直保持沉默的劉輝微微笑道。

絳攸、揪瑛和靜蘭都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原以為劉輝會像無底沼澤般消沉──他的表情的確呆滯─可並非是六神無主般的狼狽不堪,倒像是早有覺悟的表情。

“沒關係。這是早已決定的事情。只要平息混亂......就夠了。”

劉輝想要起身,卻不慎踩到衣角滑倒,臉撞到前方的桌子。桌上堆積的文案像雪崩似的掉下來,直擊他的後腦勺。

屋裡變得鴉雀無聲。絳攸吞了口水。這情景像在無情地暗喻目前的狀況,屋漏偏逢連陰雨。就連揪瑛也實在笑不出來了。

劉輝推開傾倒的書堆,起身,帶著幽靈般的表情邁出腳步。

“.....宰相會議前我會在隔壁房間休息,時間到了過來叫我。”

劉輝東碰西撞地消失在鄰室之後,恢復正常的靜蘭對絳攸和揪瑛小聲地怒吼起來。因為像平常那樣大吼會讓劉輝聽見。

“你們這兩個大少爺!!為什麼不攔住他安慰一下!廢物!!”

不服氣的絳攸和揪瑛也小聲應戰道。

“那你又為什麼沉默地目送他離開啊!!你看那充滿哀愁悲傷的背影!不覺得像奇怪的秋風在刮個不停嗎?他現在肯定在哭。就是因為你平時總在欺負人,所以在關鍵時刻才沒辦法溫柔對人!咄咄逼人的行徑還真是能表現出人類的本性呢──”

“現在是爭執這個的時候嗎!還不住手!受不了,被寵壞的傢伙都是以自我中心呢。現在應該先擔心王才對吧!戶部不是來報告了嗎?如果不在宰相會議前讓他振作、記下對應物價高漲的對策,不知道又會被人怎麼說了。”

靜蘭和揪瑛都勃然大怒。

“你以為這都是誰家的錯啊!!都是因為某人嬌寵慣養父母,結果害我們受了這麼大的牽連。起碼要管好自己的親屬吧!”

“而且與其說是擔心陛下,還不如說是在擔心工作吧!多麼無情的傢伙啊。我看錯你了!”

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劉輝,因為太過驚慌失措而開始互相遷怒起來,就在他們嘰嘰喳喳地小聲爭吵時,突然響起“咚”的一聲。

三人不禁跳了起來。回頭一看,發現悠舜面帶笑容地把急救箱放在桌上。

急救箱。三人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漸漸變青。

(.....說起來.陛下摔了一跤,臉狠狠撞在桌上......)

(就像致命一擊一樣,書也“砰砰砰”地砸在他的後腦勺上呢......好像喜劇。)

(槽了.....包紮傷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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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舜拿著急救箱,拄著拐杖朝鄰室走去,完全無視那三人。

三人慌慌張張地正想追上去,拐杖突然停住了。三人的腳步也同時停下。

悠舜微微的回頭,笑著說道。

“─請你們退下!”

與臉上的笑容相反,那是如暴風雪般冰冷的絕對命令。三人不敢出聲,只得垂頭喪氣地退下。

三人深刻體會到連黎深也會對悠舜束手無策的原因了。

悠舜一隻手拿著急救箱走進鄰室。

劉輝雖然聽到拐杖的聲音,卻沒有抬頭。他摸著通紅的額頭,自暴自棄地直接坐在地板上。雖然他並未抱住雙膝,卻背向門口盤腿而坐。

悠舜繞到王的面前,正對著他坐下並打開急救箱,用棉花蘸上治傷的藥。房間裡只有蓋上瓶子的聲音和輕輕的咚咚聲。

悠舜一碰到劉輝不停摸著額頭的手,那手就如同斷了線風箏般垂下。他用手指撥開劉輝的瀏海,發現了小孩子般的輕微擦傷和腫起的包。

悠舜一邊用棉花塗著擦傷處,一邊朝低頭的劉輝看去。

“一次都沒看我的眼睛呢,吾王。”

劉輝搭在膝蓋上的手掌微微動了一下。

“如果您沒有後悔的話,就請看著我的眼睛。”

經過三分鐘的寂靜之後,劉輝抬起頭。

悠舜看著他的眼睛,微笑著說。

“您不想開除紅姓官吏吧?”

......嗯。”

“我也知道您並不是什麼都沒做。既然是您思考後選擇的事,我是不會怪您的。”

“我駁回了您的建議才會變成這樣,您沒有在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嗎?”

“是啊.....。”

悠舜雖然露出苦笑,但那只是因為他不知該如何說明,並不是真的被劉輝說中。

他為了延長時間,把整整一小瓶治傷的藥都塗到棉花上。

“......吾王,我的進言、楊修所做的事是近路。越是聰明的人越會這麼選擇,那麼選擇也有相應的效果。您也許是繞了遠路,但應該也看到更多的景色吧。您看過我和楊修沒有見過的景色......我很想看看那些景色呢。”

“我也想看看自己一個人看不到的東西。”這樣嘀咕的悠舜雖然看起來和平常一樣,卻又有所不用。劉輝有種揭開神秘的面紗的錯覺。

“我不清楚您做的事情是否正確,因為那不是我的選擇。也許那根本是愚蠢的選擇......當然,也可能在哪發揮作用,只不過現在還看不到罷了。”

“結果顯而易見,完全毫無意義地結束了。”

“也許是那樣,也可能只是現在看起來那樣。 ‘不做的話怎麼知道’,這是燕青的口頭禪,可以確定的是,您沒有逃避而選擇了自己的手中的事物,所以我覺得這樣也不錯。您為什麼要挽留紅性官吏的那個理由也是沒錯的。”

“等一下。”劉輝那時是這樣說的。

他表示希望等到最後關頭再開除紅姓官吏。

悠舜在聽過那個理由後同意了。

劉輝聽到燕青的名字,露出苦笑。燕青,悠舜所輔佐、成功重振茶州的男人。

“......如果燕青是王就好了呢,悠舜。”

悠舜一下停住了手。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他遙望遠處,說道。

......誰知道呢......也許會成為一個愉快的國家吧。下屬每天都會哭泣喲。再說那個鬍子男和他師傅一樣喜歡借錢,說什麼‘沒有的話就去借啦!’”就隨便欠下大堆債務。就算凜和柴彰每次都阻止他,州府還是每年赤字呢。為償還欠款而膽戰心驚還算好的,最後還要假裝州府無人和捏造借口。他最擅長的就是這些呢......會讓人變成卑鄙的大人喲。”

“......那、那個,抱歉。不小心還你想起不願回憶的回憶。”

這如果被戶部尚書黃奇人知道的話,肯定會一把掐死燕青然後丟到屋後的菜田去。

燕青成為王的話,國家似乎會成為愉快的欠債大國。這到底好還是不好呢?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既然您沒有後悔的話,那麼如此消沉的真正理由又是什麼?不──與其說消沉,不如說像在鬧彆扭。”

劉輝不高興地低下頭,沉默片刻後嘟囔道。

“......因為被楊修搶先了。”

“什麼?”

“你也在做與楊修相同的準備吧?尚書令室內放著堆積如山的人事錄。”

悠舜停下手。不高興的劉輝沒看到悠舜那時的表情。

“因為孤做的事情看來會白費力氣,所以你應該確認一旦打算朝廷無法再等,就說服朕採取和楊修同樣的行動。......因此孤雖然覺得可能白費力氣,卻以為還有時間......可是,現在功勞全都被楊修給搶去了。儘管輪不到孤來抱怨......‘可為什麼是楊修啊!?’之類的......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自己覺得很彆扭。......悠舜?你怎麼沉默不語了?”

劉輝抬頭一看,發現悠舜不知為何,啞然的露出愕然的神情。

過了一會兒,他才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如果燕青在的話,也許會說“這是我在國試狀元及第十才可能看到的表情”。就像百年之後才可能出現的事物,此時突然降臨在眼前一樣。

“悠舜......雖然不知怎麼了,不過你的表情好奇怪。”

悠舜慌忙的咳一聲。

“抱、抱歉。因為您說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話。”

“出乎意料的話?”

劉輝傾斜著腦袋想,心情很快又變得黯淡。

.....不過這樣一來......又會變得艱難了......抱歉。”

“比起向我道歉,您應該還有其他事情做吧?”

“咦?”

悠舜從劉輝的後腦勺,忽然地重擊一下。

“啊!好痛!”

“很好,額頭和後面都腫起來。太好了!”

“什麼!?”

劉輝在起身的瞬間,又看到悠舜做鬼臉般拉長兩邊的下眼皮。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果然在生氣嗎!?”

“保險起見。頭被撞到的時候,腫起包會比較好,因為您撞的很誇張。很好,眼睛也沒有異常。頭部嚴重受傷的時候要檢查眼睛,如果左右眼瞳孔大小不一的話就糟了。不過您看起來沒事。”

“是......是那樣嗎?你知道的還真多啊。”

“不過很痛吧?要哭也可以喲。”

劉輝被戳到痛處,他這是才明白那句“還有其他事情做吧”,以及悠舜為何故意去重擊後腦勺的意思。

“要哭也可以喲。”

他低下頭不讓人看到臉。沒想到,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像潰堤般湧出來。好幾行淚水流過臉頰。他感到非常的悔恨與悲哀,但全部都是自己的錯,並不是絳攸的責任。因此他才會覺得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

.....好痛......

“是啊。”

“會哭是因為頭好痛的緣故。”

“嗯嗯。冷靜下來的話,就過來為宰相會議做準備吧。”

“嗯......。”

劉輝把責任全部推到傷處上,痛哭起來。

悠舜最後溫柔地看了一眼哭泣的劉輝後,把意識集中到在宰相會議上。

──劉輝沒有察覺到,那表情像換了個人般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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